他们带着村民,慢慢地来到了东城门口。
龙老太爷和马大麻子并没有马,所以他们的马车都是请村里的村民帮着人力拉,沿着满是冰雪的官道往东走,虽然这样路途会比抄近路远一些,但至少不会迷路。现在暴风雪还是很大,能见度很低,两边的山峦都隐没在了风雪中。
走到晚上,大家到了一个废弃的小村子。这村子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都逃荒去了或者死于灾难中了。房子的房梁、门窗都已经被卸下来烧了或者卖了,只剩土坯的墙,却也好过在旷野里灌狂风,便各自找地方躲避风雪。
龙老太爷一家找了几个连着的房子住下,他们跟马大麻子两家虽然挨着住下,却各自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因为涉及到吃食的问题。
临出发前,龙老太爷又忍着肉痛,拿出了若干古董,从酒楼换了少许干粮。让儿媳妇分给众人。所有的仆从包括跟随了他很多年的老管家、贴身丫鬟啥的,都已经养不起放走了,凡事都只能自己亲力亲为。
因为换到的干粮非常少,所以分到每个人手里便只有鹌鹑蛋般的一小坨,连塞牙缝都嫌少,吃完之后,几个小孙子还是很饿,缠着龙老太爷,龙老太爷心里难过吃不下,把自己的一小坨干粮分给了几个孩子。
龙老太爷和马大麻子几个大户带的衣服被子倒是不少,所以至少不用担心冻着,但是村里其他人就麻烦了,原来躲在城里城隍庙还可以遮挡风寒,可是现在在这没有房顶只有墙壁的露天残垣里,寒风肆虐,直接往人身上灌,便把他们冻得簌簌发抖。
田二贵的媳妇尤菜穿着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裤,还能勉强保暖,可是她婆婆就麻烦了,没人照料他,田大贵扒了死去的弟弟田二贵的衣服,所以也穿得比较保暖,可是老母田婆则还是一件单薄的衣裙,她的夹袄早已经扒给了小孙子牛犊了。她本来就有些痴痴呆呆的,现在被霜雪这么一冻,更是很少说话了。也不动弹,就安安静静躺在角落里卷缩着,甚至看不出她有什么怕冷的地方。
天黑了,狂风更加肆虐。
田大贵他们一家上次狂风卷走城里米商的粮食洒得满城都是,他们一家人都上街捡粮食,倒是捡回来了一小袋粮食,只是这么些天过后,他们虽然很节俭,但还是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每个人只分了拇指大的那么一点。吃完之后感觉不到肚子里有食,把抓地上的白雪塞嘴里吃,吃完之后,嘴巴已经冻得都麻木了,整个身体都快冻僵了,却也顾不得,至少肚子冰冷了反倒不觉得太饥饿。
到了下半夜,牛犊又饿又冷,觉得挤在母亲怀里都感觉不到温暖,便想到了奶奶。奶奶一直非常疼爱小孙子,下雪以来,每天都是搂着他睡,还把身上的夹袄给了他。只是这一晚有些不一样,奶奶到了这里就卷缩在屋角不动弹,也不抱他了,给了吃食也就吃,吃完也不说饿,就那么躺着。所以牛犊只好跟母亲一起睡。可是母亲不像奶奶那样会照顾人,把他冻醒过来了,便想起奶奶,挣扎着起来,过去拉着奶奶的衣服说:“奶奶,我冷……”
他扯了几下,田婆却没有什么反应,他加大了力气,用力扯了几下,田婆僵硬的身子颓然栽倒在了雪地里。把牛犊吓了跳,连着退后好几步,惊叫着:“奶奶!奶奶!”又扑上去抱起奶奶,却感觉奶奶的手臂[***]的,根本拉不动,又急又怕,哭了起来。
这下子把她母亲吵醒了,赶紧爬过来问:“怎么了?”
“奶奶不说话了,呜呜呜……”
大贵媳妇赶紧扶起婆婆,也连着叫了几声,却没听到反映,摸摸她的腋下,也是冰凉。便也着急地叫喊起来。
田大贵和二贵媳妇尤菜都醒了,赶紧围拢过来。田大贵摸了一下,发现母亲的身体已经彻底僵硬了,呼吸早已经停止。冷漠地哼了一声,说:“死了!”
大贵媳妇和尤菜都放声大哭起来。田大贵怒道:“哭什么哭,这样下去,大家早晚都得死!还有什么好哭的?睡觉!”
他这么一吼,两个女人都不敢哭了。
田大贵坐回自己角落,说了一句:“把她身上衣服扒下来给牛犊穿!”
两个女人都惊呆了,那可是他亲身老娘啊。傻呆呆望着他。
田大贵吼道:“看什么看?老子们不扒,别人还是会扒。她不是最疼爱牛犊嘛,她会愿意的。快点!”
两个女人只好硬着头皮扒掉了婆婆身上最后一套单衣,把她干瘪瘦小的身子埋在了雪地里。把衣服给牛犊穿上,抱着接着睡。
第二天一早出发的时候,莫里正发现了田婆不见了,赶紧问田大贵。田大贵只是冷冷说了一句:“冻死了!”
莫里正啊了一声,随即叹了口气,这才刚刚上路,便死了一个人,这一路到海边,路途遥远,也不知道要死去多少人。
到了中午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暂时歇息吃东西。
头一晚莫里正都不敢看宁父,生怕看见他心中有愧,把那二十斤干粮拿出来还给人家。现在,他到底忍不住,还是偷眼看了看宁父,却见宁父在啃一个冷馒头,很是惊奇,便过去问:“你哪来的馒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