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代表我们秩序党的全体同仁,来向您表达这个意愿的。”梯也尔突然加大了音量,“卡芬雅克将军。我们支持您去参选共和国的总统!”
将军紧紧地盯着梯也尔。
许久许久之后。他终于开了口。
“条件是什么?”
他终究还是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条件?哦。不,我们没有条件,这不是一种交易。”梯也尔先生连忙摇头否认。尽管这明明就是一场交易。
“先生,我们没有条件。只有意愿,一个您本身就会去实践的意愿。”
“什么意思?”
“我们需要您恢复这个国家的稳定,这难道不是您在成为这个国家的领导者之后所必须要做的吗?”眼见到了火候,梯也尔先生开始摊牌了,“将军,不瞒您说,您自己也知道阿拉戈先生年事已高,无法在这种时候来承担国家的重任……而您,您年富力强,而且卓有威望,您是能够承担起这个重任的人选,只要您愿意,不久之后阿拉戈先生就会辞去职务,您将会成为政府的领导人……”
“恢复国家的稳定?”在对方抛出的诱饵之外,将军听出了对方的画外音,思考了片刻之后,他冷冷地看着对方,“您的意思是,希望我去镇压那些起义者?”
“起义者?不,先生,这是一群暴乱者!现在已经是美好的19世纪了,贵族们已经让出了舞台,我和您这样的人已经可以成为这个国家的领路者,那伟大的一代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还需要什么起义?这就是一群暴乱者,他们威胁的不仅仅是某一个王朝或者某一些贵族,他们威胁的是我们所有人!他们是如今一切灾祸的根源,更加是未来更大灾祸的引发者——如果我们不去管他们的话!”
他的话,没有激起对方的激动,将军只是陷入了沉思。
“也就是说,你们以拥戴我当临时政府首脑和总统为条件,要求我出面镇压暴民?”
不期然间,他已经换了用词。
“是的,时至今日,我们必须去镇压下他们了,如果我们还想要恢复这个国家的正常秩序的话。”梯也尔先生断然回答,“难道您不是这样认为的吗?”
“可是……如果我按你们希望的那样做,那么我们就必须在巴黎制造流血事件,一场大流血。”将军却没有轻易上钩,而是马上指出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这会让我名声大损,选举肯定无法成功,那么你们的承诺又有什么用?”
他没有拒绝条件,而是指出条件难以完成——这说明他已经接近答应了。梯也尔先生心想。
很好。
“您的担心不无道理,将军。”他的脸上,仍旧是那种谦逊的笑,“所以,为了预防这种状况,我们也做了一些打算……”
“什么打算!”
“我们,和我们的政治盟友们,打算在近期内制定法律……”梯也尔先生摊开了手。“剥夺掉无财产者们的选举权,这样,总统选举就只会在有产者中间开始。那么。他们是不会忘记您保卫这个国家的攻功绩的……”
人民普选出来的议会,却想着剥夺人民的选举权,这就是第二共和国失败的根源,它的议会和它的人民根本没有连在一起。连表面上、形式上也没有。
法兰西第二共和国赋予了几乎全体成年的男性公民以普选权,这些公民使用自己的权利去,选举出了一个制宪议会,打算在这个机构的基础上将这个国家革新。
这一切看上去都很美。
然而。这个被全体国民选举上来的议会,其很大一部分成员,竟然是将“剥夺大部分选民的选举权”作为自己的头等大事,这岂不是咄咄怪事?
其实,这并不奇怪。
即使是在21世纪,民选机构不代表民意实际上也是常事。而在此时处于19世纪中期的法国,这些新得到选举权的平民绝大部分人是文盲,没有经过一定的教育,大多数人甚至一辈子都很少离开家乡。即使国家新发生了革命。但是对他们来说。一切仍旧和旧日一模一样。他们在旧时代所形成的固有观念。以及宗教思想,都还保留着,更不会产生什么阶级斗争之类的觉悟。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最后选举出来的人,绝大多数就是那些在当地卓有名望的人——也就是有钱有势的贵族或者资本家。他们在七月王朝那种没有普选的情况下,原本就能够当选,其中一部分人甚至就是以前的旧议员。
而这些人,又怎么会将自己当成和平民百姓一样的人呢?
他们肯定会去考虑,如果一直进行普选,自己以后的选举难度就会更大,需要花费的精力和财力都会增加,因而他们想要取消掉国民的普选权也就不足为奇了。
原来如此!这些人竟然是这样打算的!
将军心里恍然大悟。
“先生,您看,现在我已经对您开诚布公了。”梯也尔先生悠悠然地看着将军,“那么您呢?您是否也能对我开诚布公?您愿不愿意顺应我们的意愿呢?”
是啊,该不该答应这家伙呢?
将军陷入了考虑。
这种考虑,倒不是出于道德上的牵扯,而是政治利害的算计。
他们真的能够办到吗?
“您放心吧,”仿佛是看出了他所想似的,梯也尔先生轻声回答,“我们说到做到,只要您做完您的,那么我们也绝对会做我们的,毫无折扣!卡芬雅克将军,只要您在这里点个头,我们保管能让您成为法兰西共和国第一任总统……”
然后,他突然又加了一句,“当然,如果您不愿意,那也没办法,我们只能去另外的合作者了……我想,临时政府首脑,还有总统,总是会有人愿意当的吧?”
“我们还需要面对很多反对力量,比如……”将军仍旧在沉吟着,“路易-波拿巴和他的党徒们,也随时对我们虎视眈眈。”
“路易-波拿巴!这家伙有一个好的名字,值得我们警惕的好名字,正是这个姓氏,让他得以坐享其成,窃取原本不属于他的威望和名声,还给他的党徒走狗们挣取了不少议席。但是,他现在不是决定性的人物,也许永远都不会是。也许以后他会是我们的政敌,但是现在我们也没空去对付他——而且,就算是这个喜欢沽名钓誉的人,恐怕也不会愿意见到暴民造反,把整个国家变成地狱吧?将军,我认为他是不会给我们的添麻烦的。”
“我们?”将军反问了一句。
“当然是我们。”梯也尔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狡狯,“难道您还会拒绝如此优厚的条件吗?”
将军一直看着梯也尔,梯也尔先生也回视着他,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
“好吧。”良久之后,将军点了点头,似乎是同意了他的建议。“您给了一个让我无法拒绝的建议……我希望您真的能够办到。”
“您不会后悔的。”梯也尔的脸上,仍旧带着不变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