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甜甜地笑了,心里想着,既然璧月母亲生病,那这份月钱对她来说一定能解她的燃眉之急。虽然外有爹爹帮衬,但若她们母女手头宽裕些,生活岂非更好?
我拢起广袖,徐徐落笔,“你说得有道理,她的母亲在家生了重病,有了这份月钱,她们母女的生活也不至于太过拮据。”
慎长萱低眉看着我写的小楷,眼底晶亮的柔光乍然划过,宛如夏夜里一道明亮瞬息的闪电。
我们相对跪坐,我比她矮半个头,俯身抬眸时正好看见了她方才的眼神。我时常在太后的颐宁宫里碰见她,对她的印象都是温沉甚至是冷漠的,而今日,我不免被方才一瞬的神情深深摄住了心魄。
正在我惊讶又沉醉时,她带着一丝疑虑轻声问道:“殿下,璧月告假可是因为她的母亲?”
但凡我为了“说话”而写的字,乔序都会命人一一销毁,所以今日我在翠华宫写的那些字,也是无人能见的。我不愿瞒着她,便又提笔写了起来。
“是啊,好像还很严重。不过你放心,她给我告假归家那天,我就让家父为她母亲请了郎中,现在还调养着呢。”
我缓缓地放了笔,静静地看着慎长萱。她竟然也这样美,虽说不如郑棠的倾国倾城、祁抒意的张扬妩媚,却有她自己独特的意蕴——像月下的昙花一现,柔柔地散发着娴静温婉的气息。
那是两年前我在余府的最后一个晚上。
月圆得彻底,像挂在柳梢头,我趴在榻上痴痴望着她,见那柳枝随风摇啊摇,生怕它从上面掉下来。
我把这份担心写在纸上,女官宫洛见了,忍不住扑哧一笑:“殿下的担忧到和咱们靖贵嫔娘娘的相似呢。”
靖贵嫔?是不是她们口中的那个慎……慎什么呢?
我一时有些迷惑,忍不住在纸上写道:“你们说的这些妃嫔我都记得,可就是记不住名字,她的闺名是什么呀?”
宫洛道:“回殿下的话,靖贵嫔娘娘闺名长萱,出身平阳商贾之家,父亲慎晓钧是富可敌国的皇商买办,专门负责北燕和南陈的经贸往来。娘娘本身还有‘北燕第一才女’的名声,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早在六岁时就被殿阁大学士慎景昀大人收为了义女。不久后,贵嫔娘娘的父亲又和慎大人连了宗,成了拜把子兄弟。”
难怪呢,我时常觉得慎长萱和宫中别的妃嫔不同,她多的就是这种饱读诗书的气质吧。我也喜欢读书,或许一开始是因为我不会说话,没有玩伴,除了爹娘和哥哥们,我只能日夜与书籍为伴;后来读的书多了,获益匪浅,自己也就越来越离不开它们。
那慎长萱呢?她会说话却很少说话,为什么也这么喜欢读书呢?
我托着腮帮子好奇地望着她,仿佛这样就能解开自己心底的疑惑。她却没发现我的出神,自顾自温声道:“殿下对自己的宫人都这么仁爱,怎么会残害穆才人的孩子呢?嫔妾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我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被她温柔的声音轻轻摇醒。等我反应过来她方才说了什么的时候,心底不禁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暖波,忙不迭用力地点了点头,提笔写道:“我确实没有害她的孩子,真的没有!她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可能害她的!”
我的笔力一下子变得遒劲起来,短短的两句话,竟能看出清晰的承起转合。
她看着我的字,长睫一扇,婉转笑了:“嫔妾知道殿下不会的。不过嫔妾能凭心相信殿下,陛下可不会如此,陛下只会凭证据。”
证据?可我上哪儿找证据呢?
我感到一阵脑仁疼,忙用手腕轻轻捶了捶酸胀的太阳穴。
慎长萱见了不免微微倾身朝前,道:“殿下,您怎么了?”
我微笑着朝她摆摆手,赶忙坐稳了身子,提笔写道:“我没事,哎对了,你知道穆才人现在怎么样了吗?”
她的秀眉轻轻一动,道:“殿下放心,穆才人没有生命危险,徐太医给她开了调养身子的药方,等她出了月子就好了。”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底又不免难过起来——这个我在宫里惟一的好友丢了孩子,我不能亲自去看她,还得背着害她的莫须有罪名。于我而言,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