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殿下,您可是梦魇了?”
我点点头,想起刚才那可怖的梦境,依然心有余悸,见那笔墨摆在床头,索性蘸上浓墨写道:“是,本宫梦见凤仪宫冒出好多三角蛇,安婕妤跑来避难,却被那些蛇残忍杀死了,还有……”我的手微微错落,险些着墨过深,“还有……她小产了。”
宫洛见我情绪不对,赶忙替我放下御笔,轻轻抚着我的背脊,柔声宽慰道:“殿下别怕,那只是梦境而已,都说梦境与现实相反,您看今晚安婕妤大难不死,不正是这个写照吗?您安心,别想这么多。”
我长舒出一口气,心底却不禁愈发疑惑,倘若这样,那她俩一进来就问我有没有刺客,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轻轻推开宫洛的手,再次提笔写道:“怎么了?你们刚才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动静吗?不然为何问本宫有没有刺客。”
她俩对视一眼,眼里回旋着淡淡的踌躇,如此刻殿中或明或暗的烛光,晦涩不清。我隐隐感到她们仿佛在隐瞒什么重要的信息,而那些信息一定与我有关。
我见她们沉默不语,灵机一动,佯装生气,笔锋较之往常更为犀利:“你们到底说不说?!还有什么要瞒着本宫吗?”
这一招果然奏效,芙蕖赶紧带着众人匍匐下去,诚惶诚恐道:“殿下息怒,刚才在厢房,奴婢与尚宫大人听见主殿有人叫了一声,接着传来花瓶落地的声音,我们以为……以为有刺客进来了。”
有人叫了一声?!
怎么会?!
刚刚这殿里没人啊!
蓉儿跪在描金绘银的凤榻之下,此时也抬头看着我,笃信道:“启禀殿下,奴婢……奴婢也听见了,是‘啊’的一声。”
“啊”的一声?
那……那不是我在梦中发出的声音吗?!
难道……难道……一个惊恐无比的想法顿时涌入我的脑海!我难以置信,却不得不说服自己,莫非刚才发出这个声音的是我本人?!
“殿下,”宫洛小觑着我的神色,眼中微漾喜澜,“难道是您吗?”
我?我又惊又喜,双唇微翕,轻轻扣住自己的喉结,做出“啊”的口型。
真的是我吗?
一点晶莹漫上眼底涩然将枯的寒潭,我抓紧宫洛的手,飞速写道:“你们真的听见了吗?确定没有听错吗?!”
宫洛不顾双手被我抓得生疼,依然兴奋地点点头:“微臣指天发誓,绝无半句虚言!不信您可以问问芙蕖、蓉儿,或者凤仪宫任何一名宫女太监,他们都听见了!”
真的吗?你们真的听见了吗?!
我带着炙热深情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的脸颊,看见的无一不是激动又难以置信的眼神,就连我自己也受宠若惊。
我……我不是不会说话吗?怎么……怎么刚才竟然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我再次扣住自己的喉结,做出“啊”的口型。众人满怀期待地看着我,用诚挚的目光鼓励我再试一次。
我深吸一口气,好吧,那我再试试!
可惜努力尝试了好几次,依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阵失望从眼底闪过,芙蕖见了,嫣然微笑,膝行一步上前道:“殿下别急,既然我们都听到了,您又确认没有刺客,那必然是您发出的声音。奴婢觉得不妨宣太医来好好瞧瞧,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您以为呢?”
她与宫洛对视一眼,又看看我,含笑不语。
也是,我突然发声,连自己都吓得不轻,更何况长年伺候在侧的奴婢们?
这或许是一个非常好的信号,至少我……至少我让别人听见了我的声音!都说太医院的御医医术高明,说不定可以治好我这种娘胎里带来的毛病!
我兴奋地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写道:“那快去!快把太医叫来!”
芙蕖“扑哧”一笑,道:“殿下,这才五更天,城门还没开呢,您让奴婢上哪儿为您宣太医去?不妨再睡会儿吧,等清早您与陛下送别高丽国王之后,再宣太医诊治不迟啊。”
宫洛也玩笑道:“芙蕖妹妹,你让殿下入睡,这不是天方夜谭么?你想想看,这个时候殿下如何睡得着?”
她的话音刚落,满屋子的宫女太监都悄悄笑了起来。那些笑意是如此真诚,仿佛打心底里为我高兴,一个哑女皇后,终于可以“说话”了。
我也笑了,带着毕生最真挚最纯粹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魏姐姐说得是,”芙蕖脸上笑意更深,侧首道,“蓉儿,咱们不妨提早备好胭脂水粉、早膳香膏,让殿下起床梳洗吧。”
我拧了拧芙蕖的脸颊,嫩得可以掐出水来。她也不避开,越发跟我淘气。我甚少见到芙蕖这般开朗,索性从了她意愿,起床梳洗用膳,等着御前的人传我至城门送别黑齿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