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兀自伤神,那浑厚的声音柔柔一低,无尽的怀念与悔恨潮水似向我涌来:“素素,姝岑和婉儿,找到了吗?”
思绪如潮水涌动,我不敢告诉大哥,她们从我记事起就一直杳无音讯。父亲曾派人四处寻找,可依然没有任何结果。我更不敢告诉他,从我八岁起,母亲就带着请来的高僧为她们超度亡魂。
我摇摇头,将双手藏在袖中,什么也不敢写。
殿外春风吹拂,树影在黄梨木雕花薄窗纸上轻轻摇曳,温柔的阳光逆着我的身子拂来,我依稀记得,那个同样春光明媚的清晨,长我四岁的余姝岑,在余府的葡萄架下甜甜地叫了我一声“姑姑”。她上前搀住蹒跚学步的我,春风扬起她广阔的袖衫,露出右手臂上那朵桃花似的胎记,我还以为那真是春风的泪珠,坠落的桃花。
良久的沉默如潮汐蔓延。
大哥突然动了动干涩的双唇,哽着沙哑的声音道:“其实就算你点头我也不会相信,这么多年过去了,要是还能找到,只怕早就应该找到了。”
柔和的阳光笼住大哥优雅颀长的身形轮廓。他站在我面前,却仿佛一尊笔直伫立的雕塑,供人瞻仰他对爱女最为深沉的怀念。
我向前一步,轻轻摊开他微微发汗的手掌,写道:“大哥,你别伤心,没找到不代表她们香消玉殒,或许她们当年与你和嫂嫂走散之后,被心地善良的人家收留,现在已经嫁为人妇,相夫教子了。”
指尖留着他腻滑湿润的汗液,我的心也柔润如斯。我不禁抬头与他对视,只见他眼底轮过一阵温柔的光芒,嘴角也终于泛起浅淡的笑意:“倘若真的如此,那我此生就再也没有遗憾了。想想要是婉婉还在我身边,也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了。”
我低眉微笑,心底却不禁好奇,当初他们一家人究竟是怎么走丢的?我从未听府邸的任何人提起过,仿佛这是一个谁都不能闯入的禁区。
手指在空中动了动,大哥将我细微的动作收入眼底,奇道:“你怎么了?想问什么吗?”
我并不回避,点了点头静静地望着他。
他将牵住碧玉的绳索绕过我戴满珠钗的鬓发,将它挂在我雪白的脖颈上,温声道:“那就问吧,你我兄妹之间何须隐瞒?”
我握住他替我戴好的碧玉,抬头看着他深邃又清透的眼睛。他的眼神与小时候一般无二,依旧那么温和善良,这是身为嫡长子的他无法掩藏的儒雅气息。我的心底骤然涌起阵阵暖意与后悔,倘若这些答案满足了我强烈的好奇心,却勾起了他痛心疾首的回忆,我是否太过自私了些?如果说刚才那块碧玉是我的无心之失,那这一次呢?
我不能这么任性。
他见我犹疑再三,愈发温柔:“怎么了?做一件事情要犹豫这么久,这可不像我的妹妹。”
【1】出自唐代诗人王之涣的《凉州词》。全诗为:“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