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场大雨之后,李浑精心筹划多年的叛乱就这样被风吹雨打,成了一段可笑可悲的历史。
实际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在五六年前,李浑就已经丧失了对大秦军队的主导权;老头偏偏昏招迭出,先是任人唯亲、后是识人不明,把原本已经不多的优势,一点点葬送掉。
尤其是昭武末年的那场大战,他看似高明的韬光隐晦,落在官兵眼里却与‘缩头乌龟’无异。一时间人心向背彻底逆转,他已经分明落了下风!
一直拿不定主意的李太尉,终于无可奈何的选择了造反——与其被秦家人慢慢勒死,还不如放手一搏,或可有翻盘的可能!
但这时已经太晚了,即使单凭武力,秦雷也能不太费劲的摆平他,更何况还有个算计他李家几十年的老太后!以至于李太尉造反唯一的成效,就是拉了几万人和他一起共赴黄泉……
天佑元年四月十五日,沉默数天的天佑皇帝终于明诏天下,太尉李浑**阴谋篡国、武装夺宫、逼死太后,陷伤朕体,其罪行滔天,前无古人,恶贯满盈,后无来者,若无同党,焉能猖狂若斯?非严惩不贷,不能震慑宵小!
今责令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自审之后再问李氏谋逆一案,纠其同党、明其恶行,告示天下、严惩不贷!以慰皇祖母在天之灵!以正我大秦立国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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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阴霾满天后的一声惊雷,大秦朝有史以来最惨烈的腥风血雨开始了……
四月底,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完成自查,共查处逆党成员一百七十九名,其中刑部尚书魏筝义以下全部官员赫然在列、大理寺卿周维公以下全部官员赫然在列!
以至于两部最后剩下的官员,分别不足十人,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五品主事……
看官要问,这自查怎么成了自杀呢?当然不是自杀!因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乃是唯一巍然不动的都察院众御史。
先说一下都察院这地方的特别之处,这地方最大的特点就是穷。别人当官越当越富、他们却越来越穷,跟他们的工作性质有关——都察院是干什么的?专门纠察不法、弹劾贪渎的,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权力了,所以没法以权谋私。
那些地方向朝廷行贿的官员,更是对他们避之不及,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什么冰敬炭敬压根就没他们的份儿。
既没法以权谋私,又没人敢于孝敬,御史们便只能靠那点干巴巴的俸禄过日子,在物价奇高的京都城里,生活状态可想而知。
再加上都察院只有告状的本事,没有审案的权力,在大秦官场世家林立、官官相护的情况下,不论多大的案件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衙门没有一点讨人喜欢的地方,所以素来为世家大族不喜,子弟皆避之不及。经年累月下来,除了左右都御使之外,竟然全是清一色的庶族出身,与其他部堂格格不入。
日子久了,连着两位都御使大人,也被打上了异类的标签,孤立于主流之外。
这样一个异类的衙门,会遭到多少白眼、鄙夷、嘲讽、戏弄,可谓是罄竹难书,说来话长啊……
可以说,都察院心中这口恶气,已经憋了太久!
为了改变局面,当年的‘二王’大人选择了效忠弱势中的太子,希望冒险赌一赌前程。一旦决定,便是十年如一日的忠心追随,关键时刻的不离不弃,终于在经过漫长等待之后,等来了春天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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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刑部魏大人和大理寺周大人在‘虎牢关审判’时的表现吧,你就会明白皇帝所谓三堂会审,不过是给都察院独揽审判大权,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天佑帝此举可谓高明之极,因为他知道多年媳妇熬成婆的都察院,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出恶气的机会,而且他们本来就与士族有着天生的矛盾,很容易就会变得你死我活!
在他的授权甚至是授意下,久旱甘霖的御史大人们,顿时变成了正义的化身、邪恶的克星,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以消灭一切反动势力为最高纲要!一上来就把另外两个主审的部门掀翻在地,抽筋扒皮,彻底废掉了武功!‘
这只是一切的开始,彻底掌握抓捕、刑讯、审判、定罪一条龙的御史们,很快将审讯范围扩大到六部九卿,于是名留青史的‘李浑案’拉开了序幕。事实证明,半道改行审案子的御史们虽然十分外行,却充满了激情。自始至终他们都只认准一个理,那就是‘打’!
既然认定了刑部和大理寺是李家的同党,那他们定然还有其他的同党。好吧,就把先下狱的死打一顿,打得老娘都认不出来再说。
那些平日里得罪过都察院的官员更是倒了血霉,将大秦朝的十八般酷刑一一尝遍,不死也得落下永久残废……假公济私向来是国人的最爱。
把输的打成横的、扁的打成圆的,御史们这才开始询问同党。那些细皮嫩肉的士族老爷们哪里禁得起打,虽然不知所谓的‘同党’是什么,但为了不再挨打,便东扯西拉供出很多‘同党’来,什么借过钱的、逼过债的,小时候抢过自己糖葫芦的。反正只要是自己认识的,稍微有点过节的,想到什么人就说什么人。
审案的御史们自然大喜,屁颠屁颠的上奏天佑帝。他们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牵扯勾连,应该说是给皇帝出了道难题,毕竟如此多的大臣都是**,若是全部查处的话,朝政谁来理?事情谁来做?
按道理讲,皇帝这时候应该绞尽脑汁,考虑如何分化瓦解这些人,如何在不伤元气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的排除异己,而这又谈何容易?真让人伤神啊!
然而看着那厚度超过两寸的名单,秦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便发令再去抓其他人!
于是案件越来越大,从四月中旬开始审案,到六月中旬这两个月时间,被查处者超过千人,几乎席卷了中都城中所有的衙门、近半数官员。
官员们这下受不了了,他们突然发现原先仰仗的一切全都失去了作用——因为中都城已经军管,所有人都成了嫌疑犯,所有部门都停止了运转,曾经无往不利的关系网,竟然再无用武之地。
根据这时仅四岁的大史学家范文正回忆,他那时任鸿胪寺主事的父亲,每天在上朝以前,都要在家门口举行仪式,穿戴整齐,抱抱他娘,亲亲自己,再交待清楚万一不幸如何处置家中是是非非,这才便红颜眼圈诀别而去,他阿妈就抱着他在门口哭,完全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
而到了黄昏下班的时候,他阿妈又会抱着他在家门口等着,看到父亲回来后,便会置酒制备酒席,大肆庆祝一番,也不知道到底庆祝什么。
这有些荒谬的描述颇为离奇,若不是范先生向来治学严谨,反对夸张,后人一定会怀疑历史的真实性。
然而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对那段日子记忆犹新,没有人会觉着荒诞。在这种随时丢官、随时下狱、随时完蛋的恐怖压力下,官员们终于承受不住了!
他们只好去找田悯农和麴延武两位德高望重的大学士。两人原本以为陛下只是发泄一下怒火,所以刻意闭门谢客、保持缄默,但眼见着着株连面越来越广、事情越来越不像话,两人终于坐不住了。
终于通过田悯农的弟弟,礼部侍郎田爱农,向众人传达了接见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