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在这文庙里的小殿里,所有人都诧异起来,纷纷不解地看向陈凯之。
更有人皱眉,觉得陈凯之这句话,颇有羞辱郑公公的意思。
这郑公公先是一愣,顿时面红了,方才还笑容可掬,此时,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声音也顿然冷了几分:“噢?倒要请教。”
请教二字,故意拖长了尾音,带着羞愤,以至于嗓子都要喊破了一样。
陈凯之却是气定神闲,面上依旧是带着深藏不露的笑容:“因为此画乃是赝品。”
一听赝品二字,郑公公的脸色就更差了,目光如注地盯着陈凯之,冷冷地道:“咱怎么瞧不出来?”
几个生员面面相觑,有个生员,似乎想要巴结郑公公,便忍不住道:“是啊,郑公公在宫中,什么墨宝不曾见过?何况学生看着,这定是真品无疑,明镜先生的画,历来写意,灵动如水,没有行迹,绝非是能轻易伪出来的。”
陈凯之微微一笑道:“这画表面看起来的确灵动,只是……不知诸位可听说过有一种赝品画,他们将一小部分已经破损不堪的真画截取下来,而后再用新纸与这小截的真品黏在一起,之后再进行做旧,使真画和假画掺杂,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既可使残画有了利用的价值,又可使作出以假乱真的赝品卖出高价,可谓是一举两得,只可惜,假的终究还是假的,此画虽是灵动,偏偏明镜先生的手迹,可能连十之一成都没有,在学生看来,也就值个二十两银子而已。”
他说得头头是道,这古画赝品之中,将一小截的真迹裁剪入新纸之中,再在这真迹的基础上进行伪造,模仿真品的画风,之后再用极高明的作旧手法,使其真假难辨,这种事,大家倒也是有耳闻的。
假若真是如此,那么这终究还是赝品,还就真的是值不了几个钱了。
郑公公听了,不禁大怒,本来他是带着炫耀的心思,何况自己自诩颇有眼力,可陈凯之却说这是假的,这不是成心拆台?
他面上只是冷笑:“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如何证明?”
其他几个生员自然是听出了郑公公话里的怒气了,皆是噤若寒蝉,都明白陈凯之算是将这郑公公得罪死了。
先前那有意讨好郑公公的生员便又趁机指责道:“是啊,都是你胡口说的。”
陈凯之淡淡地看了这生员一眼,道:“可是曾学兄吗?”
此人叫曾环,陈凯之是认得的。被陈凯之这么一问,这人反而有些无措起来,似乎也觉得平白指责陈凯之不好,面上羞红,却只是含糊地道:“我是就事论事。”
陈凯之却已不理他了,对付这样的人,倒不如显得落落大方,他朝郑公公道:“学生无法证明。”
郑公公便又冷笑起来:“呵,咱家本是瞧得起你,谁料你竟如此胡说八道,咱家是从京师里来的人,在这金陵所知不多,却也略略听说过你的一些薄名,谁料你竟是这样的人,今儿你若是不说个子丑寅卯来,咱家岂不是成了一个笑柄?你既无法证明,又如何能说这是赝品?你非要说明白不可,不说明白,这事儿,咱是绝不肯罢休的。”
威胁之意很是明显。
这郑公公本是指望着陈凯之来送礼的,谁晓得在跟这家伙旁敲侧击了这么久,还是个榆木脑袋,竟还称这幅画乃是赝品,这若是传了出去,自己还如何将这画脱出真金白银?
陈凯之显得有些为难,微微皱眉道:“郑公公非要证明吗?”
“当然!”郑公公恼羞成怒,甚至一副气得发抖的样子。
他此番奉命而来,自然早就差人打听过了,陈凯之这个人,倒是颇有几分能量的,不过他不在乎,自己是宫里的人,何况自己是监考官,就算要整你,也能不留痕迹,让谁都说不出个二话来。
像是下了决心般,他再次冷道:“当然!”
陈凯之叹了口气,显得很无奈地将那画放在了手里,才道:“既如此,只好得罪了。”
话音落下,手一用劲,那画便应声而裂。
所有人都看得痴了。
只听嘶嘶声响,那画便顿时被撕成了两截。
这家伙,竟将画撕了。
郑公公眼珠子瞪得有铜铃大,还从来未见过有这样的人,他瞠目结舌地看着,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倒是那曾环见状,顿时大怒道:“陈学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郑公公的心头肉啊,你这般糟践,可将郑公公放在眼里吗?”
陈凯之没有理他,而是将这画的破痕处一展:“是不是真画,诸位一看便知,你们自己看。”
众人这才忍不住看去,小殿里却是一下子沉默了。
这破痕处,果然有黏贴的痕迹,几层纸堆叠一起,因为作旧作得好,因此外表看不出,可这一撕,却彻底地暴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