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熠,谢谢你!”凌语芊出其不意地道出一声谢谢。
贺熠正在迈动的双脚立马停下,侧看着她,眼中惊诧掠过。
凌语芊淡淡一笑,缓缓移开了视线,不经意间正好看到远处有排碧瓦红墙,高大葱郁的树木正从墙内越出,不禁怔了怔。
“那是故宫。”贺熠顺着她的视线,解说道。
故宫!在这里竟然能看到故宫!
一抹光亮在凌语芊黑白分明的眸瞳间鲜明涌现,那是雀跃和急切。看着那透着神秘古老的参天大树,她真想冲进去一览实况,这么多年没见,不知里面有没有发生过变化,变化成怎样,当年是读三年级的时候观看,如今再去肯定别有一番感想。
贺熠似乎能看懂人心,竟然道,“想看了?亲爱的别急,我们星期五就可以去了哦!”
凌语芊又是定了定神,先是暗暗钦佩和感动他的善解人意,继而为他那调皮的样子感到好玩,然后,伤感和惆怅萌生,只因这张和贺煜长得极其相像的俊颜。
假如,他是贺煜那该多好;假如,贺煜也能这样对她,那该多好!
脑海里,瞬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但紧接着,她唇角扬起苦涩凄然的笑。自己又在犯傻了,贺熠怎么可能是贺煜,冷血无情的贺煜怎会有如此温柔可爱的一面。
贺熠一直留意着她,捕捉到她表情的千变万化,心潮于是不停翻滚,忽然,他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口吻轻快地道,“来,我们继续逛,前面还有很多好看特别的景致呢!”
基于惯性,凌语芊先是跟着迈起脚步,而后才想到要从他手中挣脱,然后又不知因何缘故,内心这个念头马上消失,最终,她并没缩回手。
贺熠不禁将她握得更紧,且继续道,“晚餐想吃什么?不如就在这附近的小吃一条街品尝各类小食?虽没餐厅或饭店正式,但要填饱肚子并非难事。”
凌语芊想的不关饱不饱的问题,而是觉得小吃走来走去,不用停留太久,那就可以避免和贺熠静静独处的不自在,故她爽快答应了。
接下来,他们继续到别处游逛,接着去吃东西,吃完后,已是晚上八点多。
月光笼罩下的后海,别有一番景致,两岸的酒吧开始了今晚的运作,首先不绝于耳的是忧郁旋律的布鲁斯,再观湖面上,桨声灯影,远远飘来幽幽的曲调,有古筝、有二胡,还有琵琶声,时断时续,时强时弱,给宁静的后海增添了一丝哀婉浓郁的气息,缱绻人的心怀。
凌语芊美目迷离地四处环视着,望着那一艘艘从眼前缓缓驶过的游船,心间不由更觉伤感和悲凉。
贺熠注视着她,正欲开口说话,却见她已经问了出来,“贺熠,这儿晚上有什么消遣?除了酒吧,哪里还可以喝酒?在没人打扰的情况下。”
上次在酒吧的经历,她一直谨记,故再也不敢轻易去那类复杂的地方。可她又不想这么早回酒店,她甚至希望,借酒来麻痹思绪。
一听她的要求,贺熠眼中闪过诧异,片刻,便也大声道,“有,跟我来!”
这次,他依然拉着她的手,而她也依然没有挣脱,把自己交给他,静静地随他一路快走,踏上一艘游船,从而更清楚地听见那悠扬的琵琶声。
原来,后海专门为游客设置了一批游船,船上除了负责行驶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位表演者在弹奏吹曲,而游船中央,摆着一张矮桌,桌上放着酒杯、酒和一些送酒的小食。
整个画面,让人不觉感到时光穿越,回到了古代的江南。
贺熠带凌语芊面对面地盘膝而坐,倒了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推到凌语芊的跟前。
他还没表示,凌语芊就端起杯子,朝他做了一个敬酒的手势,“贺熠,这杯我敬你,感谢你今天为我做的一切安排!”
话毕,她仰头,一鼓作气喝完。
贺熠略略愕然,随即也端起自己那杯,干掉,搁下杯子时,随口问凌语芊,“你酒量如何?”
酒量如何?凌语芊不禁想起上次在酒吧酩酊大醉的情景,提出一个请求,“贺熠,我想跟你提个要求,今晚你能好好照顾我吗?不管即将发生什么事,都将我保护得毫发不损。”
贺熠心中纳闷更甚,神色复杂地瞅着她,约有一阵子,语气坚定地应了出来,“好,一定!”
凌语芊抿唇,回他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即抓起酒瓶,亲自倒酒,不但倒了自己的,还倒了贺熠的,然后,又是举杯一口气喝光。
贺熠心头隐约生起一股忧虑,但暂时也没说什么,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经过今天午饭和现在的表现,他以为她酒量不错,可事实上,他渐渐发现她根本不是一个能喝的人,或者说,她根本就不胜酒力。
才喝完一瓶,她那美丽的小脸就全然泛红,水眸也变得迷离散涣,醉意明显。
“语芊,你似乎不是很能喝。”他沉吟地道出一句,暗示她别再喝了。
凌语芊娇颜一怔,不做任何回应,开始打开第二瓶酒。
贺熠继续定定凝望着她,又道,“古语云,借酒可以消愁,但其实借酒消愁愁更愁,有时候,找人倾诉、直接把心中的憋闷和伤悲发泄出来会比借用酒精更有效,酒精的麻痹只是短暂的,而且会伤身,你是女孩,更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语芊,有什么伤心事不妨跟我说,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这你知道的。”
他嗓音低沉了许多,面色也变得异常凝重和黯然。
奈何,凌语芊一意孤行,还是只字不提,持续独饮。
贺熠眉头一皱,看了看手表,掏出手机拨出一组电话,可惜无人接听,他于是再打一次,甚至两次三次,心情也跟着烦躁和焦虑起来。
“别打了,他不会有空接的。”凌语芊出其不意地道了一句,看着夜空中已经爬得很高的月亮,她满心抽痛,迅速放下酒杯,直接抓起酒瓶往嘴里灌。
贺熠终于停止拨线,注意力回到她身上,一脸愕然。她……她知道他想打给谁?不错,由于她一言不发,他才打电话给二哥,心想即便无法清楚整个情况,但或多或少能了解一些。不过,她为什么说二哥没空?她怎么晓得二哥没空?
迎着他惊讶纳闷的眼神,凌语芊娓娓道出,“你不是想知道我在飞机上过得怎样吗?其实,我过得一点都不好,我甚至好像身在地狱,整个旅途我几乎都在哭,在为那曾经不该萌生的爱而哭,为我曾经傻傻的守候和执着而哭。今天,是贺煜和李晓彤拍拖两周年纪念日,他们约好一起出海庆祝,此刻春霄浪漫,他们必定在尽情欢娱,所以,又怎么会留意到你的来电,又怎么有空听你的电话,别再打了贺熠,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吧,直接问我吧!”
她刻意装出毫不在意的口吻,已喝完整瓶酒,俏脸变得更红,眼神也更散涣,但哀伤和痛苦难掩。
浓浓的疼惜与怜悯之情即时在贺熠心头油然而生。最近她和二哥的情况,他略略知晓,对二哥为何临时取消北京之旅感到诧异,本以为是工作原因,又或是为了让语芊能来,反正各种原因他都猜过,却惟独没想到是这样!
拍拖纪念日!
他这也才记起,二哥和李晓彤两年前似乎就是这些日子开始交往的!
可是二哥,你都结婚了,为什么还要庆祝这样的日子,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做会给语芊带来多大的伤害?虽然,她跟你提出离婚,虽然,她搬回了娘家住,可那只是女孩子的赌气和撒娇,她依然很爱很爱你。这一路哭过来,那该是何等的痛!
凌语芊又喝了几口酒,随意抹了抹唇角,一瞬不瞬地望着贺熠,看到他眼里的同情和伤痛,她顿时摇了摇头,“贺熠,你在为我感到心疼和同情甚至气愤吗?请别这样,没必要。之所以告诉你,并非为了倾诉,而是不想你再浪费时间去撮合我们。”
贺熠回神,嘴唇颤动。
凌语芊眼神变得更迷惘,那是一种似在回忆的眼神,“我和他,注定是不可能。三年前,我爸妈跟我说,他穷,他一无所有,配不上我,可我还是坚持爱他,爱得深入骨髓、不顾一切;三年后,大家依然不看好我们,不过这次,是因为我穷,因为我没有良好和雄厚的家庭背景,配不上千亿家产继承人的他,没资格当他的妻子,但我依然嫁给他,一次次地包容他,包容他的家人,爱得无比卑微和隐忍。而事实证明,我们注定了你追我闪,不管怎么努力都达不到终点,我们的结局,是没有结局!”
“语芊……”贺熠更心如刀绞,心里酸酸的,涩涩的,苦苦的。
“今天在飞机上,我跟自己说,那是我最后一次为他哭,过了今天一切会真的结束,我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这个人的存在。之前是我太执着,太愚昧,以为没有他不行,其实,这个世上不存在谁没有谁就活不下去,那几年,没有他在身边,我照样熬过去了;接下来的日子,我想我一样会坚持下去。就像日夜更替,黑夜过去了,白天会跟着来临,不管今晚发生什么,有多痛苦,明天太阳会如常从东边升起,地球会继续运转,而我,也会好好活下去!”凌语芊不停地述说,又哭又笑。
原本说好不哭的,可她还是无法克制,她打开了第三瓶酒,同样是就着酒瓶狂饮。
环视着夜色朦胧、水汽氤氲的湖面,她脑海像播放电影似的闪过一幕幕画面,再开口时,嗓音略微拔尖,语气决然,“贺煜,你没什么了不起!没有你,我照样能活得很好,以后不管你和李晓彤甚至更多女人谈情说爱,都与我无关,都与我无关!”
说完后,她又接着喝,由于喝得太急,酒从她唇角溢出,滑过她尖尖的下巴,淌进她光滑的脖颈,她甚至被呛到了,不停地咳嗽,不停地干呕,然后,不停地打酒嗝,但丝毫没有影响她继续。
贺熠越发心疼,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虽然她口头上说会放下,可他清楚,结果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假如她当时所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试问她又如何能舍弃?那三年间,二哥毫无音信,她仍坚守坚持,如今得知二哥尚在人世,且还和她结成了夫妇,她必然更加无法放下。
直到目前为止,他依旧找不到证据能证实她上次所说的那件事,这个消息也就一直没跟二哥提起,因为他清楚,根据二哥的个性,一旦知道必会派人调查,结果会由于那段过往被人故意隐藏起来而什么也查不到,那么,二哥肯定不信,说不准还会认为语芊是在编造这样的过往,两人的情况于是会更糟糕!
所以,自己该怎么办?老天爷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该怎么帮语芊,怎样才能使她不哭,使她不伤心、不那么痛苦?
贺熠抬起头,看向遥远的苍穹,跟老天求助,可惜回应他的还是一片沉寂。最后,他于是也拿起一瓶酒。
接下来,两人不再说话,只一个劲地猛喝,凌语芊陷在自己的悲伤世界,贺熠则一直看着她,看到她越来越醉,结果醉倒在了矮桌上。
游船仍旧往前缓缓行驶,站在船头的弹奏者也依然卖力投入地表演着,一切,都是那么平静,那么安宁。
贺熠不急着带已经昏睡过去的凌语芊离开,而是继续自个闷饮,他把速度放慢,一杯一杯地喝,暗淡的眼球仍牢牢锁定在凌语芊的身上,不久他又掏出手机拨打给贺煜,但和先前一样没人接听,他作罢。
夜渐深,晚风更凉,皎洁的明月忽被乌云覆盖,满空繁星也散去,天空更黑更暗,蓦然间,黑暗中划过一丝丝亮白。下雨了,晚风夹杂着雨丝,引致阵阵凉意。
贺熠叫负责掌船的工作人员把船划到岸边,然后将凌语芊抱起,离船,上岸,打的赶回酒店。
他刚打开凌语芊住房的门,手机响起,独特的铃声让他马上知道是谁,便赶紧腾出一只手,迅速接通,总算是听到了那道期盼等候多时的声音。
“找我有事?”极具磁性的嗓子,问得漫不经心。
“二哥,你现在哪?在做什么?”贺熠下意识地问,久久都得不到回复,不禁继续,“你是不是和李晓彤在一起?你不来北京,因为要和李晓彤庆祝拍拖两周年纪念日?”
电话里继续沉默了一会,才又传来贺煜的声音,略微不悦地斥责,“我的事,不用你管!”
贺熠没理会,做出批评和责备,“我还以为,你是由于公务繁忙而无法来,想不到事实是你跑去和旧情人庆祝拍拖纪念日!二哥,你已结婚,你的身份是语芊的丈夫,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我的事,不用你管!”贺煜重复了一句,语气比刚才还冷和沉,紧接着,他嘲讽道,“我不去,不正和你意吗?假如我也去了,你又怎么有机会和她独处,怎么有机会听她倾诉?”
贺熠一听,更加羞恼,正欲反驳回去,凌语芊忽然酒气发作,呕吐了出来。
熟悉的呕吐声,让贺煜听到了,下意识地问,“她喝醉了?该死,你竟然带她去喝酒?你竟然让她喝醉?”
贺熠已顾不得他,先是本能地把凌语芊带到床上,为她抹去唇角的秽浊物,待她不吐了,重新睡过去了,这才又拿起手机。
在电话里质问和怒斥了一阵的贺煜,一直得不到贺熠的回应,不由又急又恼,完全失控,“贺熠,你这伪君子,你心里其实巴不得我不去,好让你有机可趁,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碰她半寸肌肤,我绝不放过你!”
贺熠同样愤慨不已,再瞧醉得不省人事的凌语芊,忆起她白天的隐忍、支撑和刚才在游船上悲伤痛哭的可怜模样,于是也痛心疾首地吼了出来,“不错,我是带她去喝酒,我故意安排的,谁让你不来!是你有错在先,你怨不得人!至于你说我不是男人,那你呢?你的所做所为难道就是一个真汉子?我也告诉你,语芊,我要定了,我不会再承让了!”
“你敢?”贺煜咬牙切齿。
“你可以拭目以待!”贺熠也不甘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