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王氏和徐灿灿都看出他情绪不好了。
徐王氏把徐顺和迎了进来,安排在八仙桌边坐了下来;徐顺和不爱喝甜腻腻的茶,徐灿灿便出去让丁妈妈烧水,打算给爹爹沏了一壶毛尖。
徐王氏安顿好徐顺和,这次问道:“你今日不是说要去买蜀州出产的锦缎给灿灿做嫁妆,怎么没见蜀锦啊?”
徐顺和看女儿不在堂屋,便道:“短期内怕是没有婚礼了,朝廷已经颁下旨意,派傅团练挂帅出征,平定云州犯边的海盗!”
徐王氏不大知道政事,闻言便道:“既然是海盗,人数一定不会多了!妾身听人说团练大人手里兵多将广,一定能很快灭了那撮海盗,班师回朝娶我们家灿灿!”
徐顺和苦笑一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我想随军去云州!”云州同干燥的汴京不同,一年到头闷热潮湿多雨,听说连衣服在阳光下好几天都晒不干。傅团练身体那么弱,若是路上一场急病,他怕是连仗都没打一场就没了!
回家的路上他想了一路,最后决定为了灿灿将来的幸福,他晚上就去找傅团练的谋士娄世勋,托他向傅团练说明自己想做随军大夫的意图。
徐灿灿端着刚沏好的清茶走了过来,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爹爹说“我想随军去云州”。
她一下子立在了廊下,鼻子酸酸的,眼泪将要喷薄而出。
徐灿灿把托盘递给碧云,自己转身回了卧室。
进了卧室,她扑倒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闷声大哭。
早朝结束之后,永安帝坐着辇车带着傅予琛回了崇政殿。
傅予琛在朝会上已经被任命为为平南大元帅,不但节制京东大营的五万禁军,驻扎宛州的十万傅家军和刚开入云州平叛的玉明的八万玉家军也归他指挥。
这总人数为二十三万的军队,是大梁军队真正的精锐,若是覆亡,大梁便也会随之完蛋。
朝会时群臣们都看出了永安帝是要把整个国家的安危都交给了傅团练,却没有人出列反对,包括舒党。
越国的海盗能有十几万人,这只能说明越国是借海盗名义大举入侵。因为纵欲,永安帝的身体越来越弱,如今脸上枯瘦得只剩一层皮,只要眼不瞎,这些大臣都能看出永安帝怕是时日不多。既然时日不多,那永安帝就不大可能在短期内鼓捣出一个男丁承嗣皇位,这样的话,距离傅团练继承皇位的时间就不太长了。
谁会傻到去当面得罪看着就阴测测很不好惹的傅团练呢?
就连舒连云的那些党羽也都不吭声。反正舒连云已经奉皇命回家反省去了,他们才不敢做出头之鸟呢!
傅予琛搀扶着永安帝进了崇政殿的偏殿。
这里曾被永安帝布置成了傅予琛的书房,如今依旧保持着原样,因为太监常常进来打扫,因此里面依旧整洁,看起来好像一点都没变一样。
傅予琛扶着永安帝靠着大迎枕在软榻上躺了下来,又帮他盖上了薄被。
永安帝却嚷着冷:“阿琛,朕好冷啊,让他们取个厚被子吧!”
他颤抖着说出这样的话,饶是傅予琛铁石心肠,也不禁动容,默默起身,从衣柜里取出了自己曾用过的被子压在了永安帝伸手。
傅予琛眼睛里有了泪水,他掩盖似的把脸埋进了手心里,趴在软榻边缘跪了下来。
永安帝伸手想拍拍傅予琛,却发现傅予琛穿着黄金甲胄,简直是无处可拍,最后他那潮湿的手掌覆在了傅予琛摘掉黄金兜鍪的头顶,声音冷飕飕的:“阿琛啊,你若登基,千万不要贪色伤身!”他怀疑那些嫔妃给他下了春(0)药,如今的他已经到了挨着女人身体就要滑精的地步,怕是活不了多久了。他唯一的遗憾就是傅氏仅存的三个男丁——他、傅云章和傅予琛身体都不好,他很怕傅氏从此绝嗣!
傅予琛看到永安帝就像看到了不久之后的自己,心里难得地充满了恐惧和悲哀,他怕自己功业未成便像永安帝一样缠绵病榻!
良久之后,永安帝才道:“朕已经给你订下了徐氏的姑娘,你这次出征就带着那姑娘去吧!”徐家姑娘看着身体好好生养,这一路跟随,说不定能给阿琛生下儿子也未可知!
永安帝知道若是单纯让阿琛配种,然后留下他的妻儿,阿琛一定是不愿的,既然事情已经恶化到这个地步,还不如让他带着那个徐姑娘同去,既能照顾他,还能为他绵延后嗣。
傅予琛抬头看着永安帝,浓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波,令他显得晦涩难明。
永安帝也看着他,决定把话说得更直白一点:“朕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这大好河山将来都是你的,我只是想开看到傅氏第三代男丁出生,想看都傅氏并没有绝嗣……”
他闭上了眼睛,声音微不可闻:“朕已经下了旨意,内务府正在做准备,你爹也在国公府筹备婚礼,婚礼今晚就举行,明日你就带着徐氏去云州……”
虽是盛夏,可是崇政殿偏殿里很是阴冷,傅予琛觉出了一丝冷意,他的胳膊上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给一旁侍立的黄琅使了个眼色。
偏殿朝南有一个大大的窗子,窗子对着御花园,窗外种着栀子花。
窗上的挂着好几层淡紫色轻纱,轻纱垂在地上,遮住了外面的暑热。
黄琅走过去用金钩把层层纱帘挂了起来。
帘子刚挂起来,夏日的热风便缓缓吹入,拂在傅予琛身上脸上,令他身体一暖。
傅予琛挺直身子,心中百感交集,有喜有悲也有忧,喜的是徐灿灿会跟着自己,悲的是永安帝如今身体状况堪忧,忧的是他离开汴京前得想好:永安帝若是驾崩谁来摄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