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蠡角鼓鸣。不同于中原之地的饮宴风格,在这极西高原之地,丝竹管乐那般委婉缠绵之声不再,代之而起的,便全是豪壮激烈的乐章。
红山宫的最大偏殿中,此刻一派热闹景象。数十张案几分列两边,各以毡席铺地为座。
最上首两张案几以八字摆开,左首主位由郎达磨立坐了,随后依次便是大论阿旺平措、小论坚赞额勒、内大论次仁欧珠、整事大论益西徳吉、外事大论尼玛达瓦,以及臧茹大将占堆杰布和各级武官文臣。
而右首最上,自是姬罕答端坐其上,与郎达磨立不分轩轾。如此安排,也让姬罕答心中喜悦,面上便显出快慰之色。
依次随他而坐的,第一位不是王子姬连,却正是恩义王岳陵岳大官人。岳陵之下,才是姬连和水生二人,再往后,便是戎族所来各队头目。只是相对于对面庞大的官员团队,这边便显得稍有单薄。
奏乐之人皆排在席位之后,大厅中间,众歌姬蕃女扭腰摆臀,随着劲急的鼓点,晃出各种姿态。这般舞蹈均取自原始劳作、射猎之中,众舞者锗面泥唇,充满强烈的异域风情,偏又腰肢柔韧,一眼看去,直如恒古的天魔之舞,令人望之不由便心悸气促,似是能勾起心底最原始的一股欲望。
案几上大盆大盆的整牛整羊,各种奶酪、肉羹,混杂着糌粑和青稞酒的气味,混成特殊的香气,让岳大官人倒是大开了眼界。也不管旁人眼光,开席之后,便两手齐出,大快朵颐起来。
若放在中原地方,他这般作为,实在是大失观瞻,说不得就要被人诟病。但在这异族吐蕃之地,却正符合此处氛围,由是倒令众吐蕃大臣,大生亲近之感。
待得厅中一曲舞毕,郎达磨立挥手令其退下。举盏向众人敬酒,姬罕答等人欣然从之。一碗饮罢,郎达磨立放下金盏,含笑道:“此番大王回归,实为我吐蕃上下所望。今且放怀宽饮,将息几日。待到明日,小王当广发诏旨,使各部来朝,同议大王为我吐蕃共主之事,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他此言一出,大厅上忽的一静,戎族众人都是眼神热烈起来,郎达磨立一边人,却是神色各异,占堆杰布更是两眼中闪过狠戾之色。
姬罕答目光微微扫过众人,淡然笑道:“赞普哪里话来,姬罕答流亡之人,此番回归故土,不过是叶落归根罢了。姬氏一脉,虽王族,但远离外境多年,今日吐蕃兴盛,皆赖赞普率各部大人艰辛打下。姬罕答但求能保的王族之名即可,至于其他,却大可不必了。”
郎达磨立闻言不由微微一怔,他方才固然只是试探,却没成想姬罕答回答的竟是如此坦诚。目光在姬罕答面上一转,眼底不由悄然滑过一道疑惑。
随即仰天打个哈哈,摇头道:“大王差矣。姬氏乃我西北各族共主,此天下共识也。郎达磨立真心拥护,想必此也是我吐蕃百万臣民所愿,大王无须多疑。”
姬罕答眉峰微不可察的一皱,心中不由的暗暗叹气。当日决定回归之时,他便考虑到会有今日的局面,方才所言,已经尽可能的阐明了自己的立场。只要你们能优待我王室成员,保持一个明面上的尊崇就行了,王族绝无染指吐蕃之主的心思。
只是,他固然是这么一番心思,但他的地位天然便摆在那儿,又那容得旁人不去多想?方才一瞬间,郎达磨立眼底一闪而逝的幽光,还有下面众人或显露、或隐蔽的敌意,都让他一颗心不由的沉了下去。
此番回归,究竟是对是错?姬氏一脉终将走向何处?到底能否得保平安?一时间让他忧心忡忡起来。
“大王,这便是你的不是了。嗯嗯,赞普也错了,大错特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