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罪的又是哪一位?”尉容接着问。
威特随即道出,“容先生,乔休尔先生知道您要来,已经在火车站久等。”
话语间,车子抵达火车站。
一行人进站,整列火车的那一截车厢,却静悄悄的没有多少乘客。
前方车厢过道,却有两个男人如保镖站在那里。
只在中间的座椅上,一位英国男士,穿戴犹如优雅绅士,正脱帽向他致敬,“我们的容老板,今天竟然会来找我!”
“乔休尔。”尉容上前,他将手握拳而起,故友许久不见轻轻碰拳。
外人纵然不知,可任翔却知道,容少和乔休尔先生是故交。
而这位外表爽朗谦雅的绅士乔休尔先生,正是英格兰当地知名的黑帮老大。
……
火车已经出发,一路行驶前往华威郡。
尉容此番亲自到来,更派人前来打探,着实让乔休尔诧异,“能让你为了一个男孩子特意跑来调查,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况且,又是这么多年以前的封尘往事。
“没想到他是栽在你的手上。”尉容低声开口,有些不曾意料,却也是在笑言。
“我可不会对一个十八岁的小男孩出手。”乔休尔接过下属递过来的雪茄盒,朝他一递示意自取。
尉容接过,取了一支点燃。
“咔擦——”乔休尔亦是将手中的雪茄燃起,抽上一口笑道,“这种小事情,我没有兴趣。”
帮派之主,又岂会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孩较真,这是自然的事情,尉容抽着雪茄道,“他是得罪了你底下哪一伙?”
“阿道夫。”乔休尔吐出一个人名。
掌管偌大地域的头目,将领地划分给各自分派的伙计,由伙计统一管理。只是地域一大,也难免会龙蛇混杂。而阿道夫便是无恶不作的那一类,虽对乔休尔言听计从,但行为处事蛮横偏执,一如二战发动者希特勒,他也是同一个名字——阿道夫!
尉容对于此人没有任何喜恶情绪,只是涉及到林蔓生以及林书翰,便让他眼眸一沉。
乔休尔见到他神色微变,打趣说道,“尉容,你一会儿可不要吓坏了我的伙计。”
“怎么会。”尉容微笑,“我只想知道事情经过。”
乔休尔有些头疼了,先问了一声,“那个小男孩和你是什么关系?”
尉容回了句,“他的姐姐,是我的女人。”
乔休尔当场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小子也会有女人?”
逢场作戏不是没有过,但更多时候的尉容不近女色洁身自好到令人发指,能让他承认是自己的女人,还真是天下奇闻。
这下子,乔休尔来不及好奇这位小姐到底是何人。
他愈发头疼了。
阿道夫,你为什么偏偏要招惹上他女人的弟弟。
火车直达华威郡,一行人从车厢下来,站台外又是另外一行正欲迎接。
为首的高个子,是个身强力壮的外国人,颇有宗泉的样子。对方瞧见乔休尔,又瞧见乔休尔身旁那人,登时皱眉上前,用英文呼喊,“老板。”
“阿道夫,这位认识的吧。”乔休尔眸光一瞥,已然投向尉容。
阿道夫回道,“容老板。”
当年尉容不过还是少年,定居英国期间,在一场因缘之下和乔休尔结交相识。自古以来英雄似乎都来源于不打不相识,起先的时候是一场长时间的较量。结果,两个互不相识的人因此结下缘分。到了最后,反而成了友人。曾有一度,乔休尔占据帮派,他便是智囊团的第一位军师,即便是争夺地盘也是才智过人。
少年时,众人称呼尉容作容少,年长后称呼作容先生,至今则称呼一声容老板。
尉容看向他,忽而笑了笑道,“阿道夫,我来和你做一笔生意。一百万英镑,买你当年知道的一切!”
……
车队接着出发从火车站驶离。
所到之处是华威郡交界处,站在一片树林里,远远眺望就看见那一所学府——华威大学!
一行人下了车,站在树林里停下,阿道夫回头道,“当年就是在这里!那小子被我揍趴下了!其实都是他太猖狂!”
“我倒是记得,那年你好像有几天都走不了路。”乔休尔记起,不禁联想道,“原来就是这个小子干的。”
阿道夫是何人,乔休尔手下一等一的暴戾伙计,以暴制暴是他的处事原则。
华威郡这一片阿道夫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称霸的人,就算是知名学府内,却也会有他的传闻流传。结成朋党自然是伙计们一贯的规矩,当地的酒吧赌场,又有哪一个不知道阿道夫。
“该不会是你害他输了钱,还是抢了他的女人,他才来找你寻仇惹事?”乔休尔又是问。
“赌场输钱天经地义,那小子哪来的女人?”阿道夫不屑说道,“是我有个伙计,他的邻居就在这个小子的大学里念书。有一天邻居告诉伙计,学校里有个嚣张的小子,从东方的国家来的,又能打又能飙,猖狂的没人敢治他!那个邻居就被他揍了一顿,找了伙计去帮忙!”
“结果伙计去了,反而被那个小子教训了一顿!”不用多问,乔休尔都能猜出接下来的情况。
阿道夫点头,“教训了我的人,把他揍得骨头都断了几根!这么一个猖狂的小子,还要来主动惹上我!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尉容听到这里,吞吐着烟雾问道,“他揍了你的伙计,你的伙计还没回来向你报告,他就找上了你。”
“好小子,够胆识!”乔休尔却忍不住赞叹。
在华威郡能够这样勇猛直冲找上阿道夫的少之又少,更何况对方当年还是个小鬼,还真是有意思!
阿道夫又是点头道,“容老板,您说吧,我怎么能放过他!”
如此一来,事实真相已经明了,林书翰的叛逆之行,为当日自己的冲动种下了恶果。
“你把他给收拾了一顿,然后问他要钱。”尉容应声。
“他对我挑衅,又伤了我的伙计!那一百万英镑,就是医疗费!”阿道夫此刻想起,依旧是理直气壮,“他要是拿不出,我只能废了他!”
简单一句话,却透露出了杀机,阿道夫绝非是随口说说之人,他既能许诺就一定会兑现!
所以当年,如果没有那笔钱,今日林书翰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就算活人,也不过是废人一个!
因为如此,她才会说性命攸关,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尉容,这件事情站在我的立场上,也不是阿道夫的错。”乔休尔开口道。
雪茄的烟灰落下长长一截,尉容却是问,“那个帮邻居出头的伙计,人在哪里?”
……
“利奥,还不快出来!”阿道夫朝后方喊。
一个同样高个子,一头自然卷头发的年轻男人站了出来,他一瘸一拐的走着,“老板……”
“还不快向两位老板问好!”阿道夫斥责一声,利奥立刻回头喊,“大老板,容老板!”
乔休尔“嗯”了一声,“利奥,你可要好好回答容老板的问题。”
“是的,大老板!”利奥应声,“容老板,您请问!”
尉容看着这个伙计走到跟前,一瞧年纪,却和林书翰相仿,当年也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小鬼。
树林里沙沙作响,眼看着今日又要下雨。
任翔抬头看了一眼,英国总是阴雨交加,可今日却连伞都没有带。
前方处,利奥被一双眼睛盯着,顷刻间慌了,“容老板……”
“你去给自己的朋友帮忙,你打输了,他又为什么要来找阿道夫。”尉容不疾不徐的男声响起,深沉阴冷的双眸直视,“想好了再回答!”
利奥双腿一软,险些就要倒地,“我说要去告诉阿道夫,阿道夫是我的老板!可是这个小子实在太狂,他说找谁他都不怕!”
“只是这样?”尉容眼眸骤然一眯,比起方才更要颤栗的眸光直射。
利奥回忆当日,混乱之际,是他们将那个小子的书包丢在地上,书本洒落了一地,但是打架的过程里,这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这么一想,利奥坚决道,“就是这样!”
阿道夫道,“容老板,您听见了?我的伙计说了,就只是这样!”
“阿道夫的伙计动了他,是伙计不对。他又去动阿道夫,那也是他不对。”乔休尔不想再为此事争执,“尉容,这件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也算了吧。”
阿道夫亦是道,“容老板,利奥的腿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好过,也已经算是他的惩罚!”
道上自然有道上的规矩,一笔归一笔。眼下尉容垂眸,扫向利奥道,“时间太久远,所以怕是你自己也忘了,当年究竟做了什么。但是,你这条腿是为什么废了,自己心里最清楚!”
利奥心头一跳,额头上已经蒙出细密冷汗。
“好,这件事情就一笔勾销!”尉容没有再追究下去,乔休尔这才又笑道,“走吧,我请你喝酒!阿道夫也一起!”
“不着急,问完了再去。”尉容却道。
乔休尔和阿道夫才发觉还未完,于是等待着下文,也让伙计们都退下一些。
阿道夫道,“容老板,还有什么想要知道?”
“一百万英镑,当年是谁给了你,有没有银行过账记录?”尉容继续询问。
阿道夫却是说,“没有银行记录,是现金!一百万英镑现金!是那个小子的姐姐到了英国,交到我的手上!”
任翔已经心惊胆战:蔓生小姐一个人闯黑帮交易?
“不过——”阿道夫却也有些称奇,也对当日印象深刻,所以才会对多年前的事情那么记忆深刻,“那小子的姐姐一张脸惨白,她对我说,这里有一百万英镑,拿走一百万,剩下的钱请给她留下!”
除了一百万之外,还有剩余?
尉容不禁困惑,“多少?”
“不多,二十六万人民币!”阿道夫准确道出金额。
乔休尔称奇,“你怎么这么清楚。”
“老板,一整箱的英镑里,多出来二十六万人民币,刺眼不刺眼?”阿道夫则是反问。
乔休尔这么一想,的确觉得很刺眼。
可是尉容却定住了,忽然天空降下一场绵绵细雨,雨水划过脸庞,有些事情让人无法想明白。
所以,不只是一千万,其实是一千又二十六万。
一零二六。
但是这二十六万的数字,却和曾经听闻过的一笔数字重叠而起!
那是宗泉先前打探顾席原后的汇报——传言当年恒丰顾总身无分文,被上头两个哥哥打压,最后靠着邮轮上的一笔项目投资才力挽狂澜。登上那艘邮轮头等舱的船票,价值二十六万!
二十六万,怎么就刚刚好是这笔数字!
……
襄城拘留所——
这日顾席原前来,在金警官的带领下,来到拘留所探视顾淮北。在这起恶意绑架案中,虽然被害人没有伤亡,但还是给她们造成了极其恶劣的负面影响。所以,顾淮北今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拘留所的探视房,不比警署还有一丝明亮,这里是实实在在的黑屋子。
顾淮北也不是第一次被关押,只是这一次却显得格外落魄。当年在美国犯案,不过是商业罪案,可这一次却是刑事案件。
商业罪案还可以用钱来弥补,坐几年牢出来,不过如此而已。但是刑事犯案,却已是螳螂捕蝉注定灭亡。
不过是几日里,顾淮北已经苍老。曾经意气风发,尚残有一丝狂傲的顾家二公子,此刻没了精气神。他入座后望向来人,顾席原却依旧是西服笔挺的贵公子。
顾淮北看了他一眼,不似过往的冷嘲热讽,他笑了笑道,“你知道我这一次为什么会失败?”
顾席原望着他道,“你做了这样的错事,又怎么可能会有好下场?”
“错了。”顾淮北目光一聚,“是因为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有人比你还要狠!”
兄弟斗争那么多年,顾淮北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可唯独这一次,却是算不尽的人心!尉氏容少,他居然拿命来搏!
“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就能让人连命都不顾了,我实在是对她好奇。”顾淮北这句话却是真的,“顾席原,何家这样好的背景家世,不正是你梦寐以求的?现在,倒是说弃就弃了!”
顾淮北这一生,从小到大都在斗争,兄弟之间,无论是嫡是庶却都要争。可现在,顾席原竟然放手了。
顾席原低声道,“你认罪吧,不要再惹事,我会让你这辈子在这里好好度过。”
“真是大方慷慨。”顾淮北一笑了之,似乎他也不打算再重见光明,只是突然他定睛道,“说到底,你也该为了她舍弃一切!”
“当年如果不是那笔钱,你怎么可能登上维多利亚号邮轮,在头等舱见到哲罗姆先生,又怎么可能会拿下投资再杀回公司!你以为我真不知道?那笔钱是从哪里来的?还不是你那个青梅竹马的继妹!”顾淮北冷不防提起这一段往事。
顾席原不禁想起过往,在被大哥顾淮东和二哥顾淮北各方施压下,他竟会到寸步难行时刻。
二十六万。
正是那二十六万,让他得到一张至关重要的船票,自此重新开始新纪元。
“可惜了。”望着顾席原一言不发的沉凝脸庞,顾淮北又是笑着说,“江山美人,你注定不能同时拥有!三弟,我这次会失败,你这次同样也会败!你得不到——!”
顾席原一直都漠漠的神情,突然变得紧凝,“我不会败!”
“你一定会!”顾淮北见他有所动,那一丝快意又萦绕心间,“我用我今后所有的光阴来当赌注,你顾席原绝不会赢!哈哈,哈哈哈哈——!”
末了,顾席原耳畔,唯有顾淮北狰狞的笑声,扰人安宁不得平息。
……
车子驶离拘留所,最终却也没有能够和顾淮北达成共识。顾席原却飞速驾驶,一连闯过数个红绿灯,这样匆忙的赶回顾家洋房。
顾母正在花房里劳作,佣人们瞧见他归来,也是惊奇。却见他一路往楼上奔去,三楼的房间里住着那位林小姐。
“顾总?”余安安刚走出里边那一间房间,恰好看见顾席原归来。
“你们副总呢?”顾席原询问。
“副总她刚刚睡着了……”余安安这才退了出来。
“我进去看看她。”
“可是副总睡着了……”余安安不禁喊,但是来不及阻止,顾席原已经推开里面的房门。
林蔓生喜欢躺在躺椅上,午后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柔软的毯子盖在她的身上,她手里还捧着一本书。顾席原静静上前,不出声打扰,只是来到她身旁。余安安站在门口,也没有开口,只怕惊醒刚刚睡下去的她。
顾席原低头,将她手里的书拿起。视线落下扫过一眼,竟然是童话故事,安徒生的《美人鱼》故事。
年少时候,她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爱这些虚幻的童话。
不想,长大了还是这样烂漫。
顾席原笑了笑,将书籍放到一旁。
透过缝隙,余安安看见顾席原在躺椅旁坐了下来,他只是这么看着林蔓生,一言不发。
余安安离了远一些,不时的看上一眼,唯有顾席原的背影,他依旧这么看着。
又过了许久——
午后阳光十分暖,余安安坐在椅子里,一手支着下颚,也快要睡着。悄悄侧过一些视线,他专注的眸光这样柔情凝重。
房内,顾席原只想这样看着她。
将这么多年错过的光阴,全都一次看个够,才能不负这段分别。
忽而之间,顾席原瞧见她睡梦中却蹙了眉心。
蔓儿,蔓儿。
谁惹你不开心了?
却听见很轻的,她呓语唤了一声。
只有两个字。
可顾席原还是听见了。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