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半月报这玩意,赵老爷怎么可能没看,平时自己家里都会订上一份,自己慢慢拿着瞧,更何况寇慎特意叮嘱自己看的上一期了。
就在上一期,署名为荣小荣的作者就已经透露出了那么一丝的消息——《论税收的作用》。
如果说不收商税,光是让自己看里面的内容,那么这一篇文章无疑是令人拍案叫绝的。
其中自己印象最深的就是税收,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的理论。
但是现在这税收到自己头来上了,当真是彼其娘之!
不管心中再如何不爽,赵老爷还是讪笑着答道:“小侄自然是看过的,而且那一篇《论税收的作用》虽然白话写就,缺了几分文采,却着实将税收的作用写的明明白白,换普通百姓来读,也是能明白的。”
寇慎嗯了一声,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之后,才斜了赵老爷一眼,然后开口道:“既然你也清楚,现在又如何这许多抱怨?”
赵老爷一时语塞。
税收的作用,清楚归清楚,赞成也归赞成,但是这税收到自己的头上来之后跟他娘的看文章能一样么?
是,你寇老爷自然是赞成的,但是你是堂堂的知府大人,光是每年的冰炭孝敬都够你老人家吃的满嘴流油了。
可是老子只是区区一个举人而已,又没有入仕,现在有多么苦逼你知道吗?你了解我心中的痛吗?
然而赵老爷心中的吐糟并没有什么鸟用,寇慎手举着酒杯,似笑非笑的道:“不想交税,心疼,没胆子造反,怕死,那么你就必须要在脑袋和钱财之间选择一个。”
看着赵老爷万分纠结的模板,寇慎又接着道:“你扪心自问,你比之张采张溥之流如何?”
赵老爷老老实实的道:“自然是多有不如,别说是太仓二张,便是比之张溥的学生吴伟业亦多有不如。”
寇慎嗯了一声,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那我再问你,太仓二张和吴伟业之流,如今何在?南直隶之事你也应该是知晓的,李日宣,熊明遇,徐宪卿,陈必谦,王允成这些人,哪个不是一时之选?如今又何在?”
被寇慎这么一问,赵老爷的脸就更黑了。
太仓二张带着他们最优秀的学生吴伟业一起被抄家灭族,现在连骸骨都找不到在哪儿。
至于像李日宣和熊明遇这些身在东林点将录上面的,有一个算一个,哪一个的脑袋也没有保住。
就连已经死了的那些个也通通被挖出来鞭尸后矬骨扬灰。
江南之地东林党的人不是没有,相反,还很多,但是还有谁是敢顶着东林党或者复社的名头出来的?不怕被砍了脑袋的尽管去试试。
赵老爷此时心中已经恨死了自己这个远房的表叔了——光他娘的捡这些吓人的说!
寇慎却是没有理会赵老爷此时难看的如同死了爹一般的表情,反而又饮了一杯之后嗤笑道:“既然你称我一声表叔,那就表表叔的一句劝,适可而止。
这些年,别管表叔对你有多少照应,好歹也不曾亏了你,你自己真实境况如何,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又何必深陷其中?
钱没了,慢慢的可以再赚,凭你的头脑和我的照拂,正正经经的赚钱也少不了你的。
命没了,呵呵。”
赵老爷直接被寇慎这一声呵呵给惊醒了过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之后便站了起来,躬身道:“多谢表叔指点,侄儿明白了。”
寇慎这才笑呵呵的端起了酒杯道:“坐下,坐下说。既然喊老夫一声表叔,就不能看着你跳这种坑。”
想了想,寇慎干脆把话给挑明了:“还有,如果有其他人联系你什么的,直接干脆的拒绝掉,或者直接送到官府交给老夫,总之不要与他们那些个蠢货暗通曲款。
说不定,陛下现在正盼着有人跳出来举旗造反呢。”
赵老爷心中一惊,问道:“若是真有人造反,那小侄又当如何自处?”
寇慎冷笑道:“你跟他们撇清了关系,到时候那些个蠢货是生是死,是诛九族还是夷十族,都跟你没有关系。
不过,你要是敢跟他们虚与委蛇,到时候也少不得受些牵连。千万别想着那些个蠢货能成功。
甚至于,连他们有没有胆子造反还要另说。”
其实寇慎的判断没错,不管是崇祯皇帝现在就在盼着浙江有人举旗造反,还是浙江那些个大商人还有读书人根本就没胆子造反。
两者都被寇慎给说中了。
远在京城的崇祯皇帝在准备正式收取商税的风声传出去之后,张惟贤就已经开始秘密调动兵马,甚至于连郑芝龙都接到了锦衣卫的通知,下次从新明岛回来之后直接去登莱补给,而不是在福建的基地补给。
但是浙江方面也确实没有胆子直接就举旗。
或者说,都在观望,都想着有哪个二傻子先跳出来举旗之后,大家伙儿再跟上一起举旗。
可是让人失望的是,整个浙江尽管是哀鸿遍野,都喊着商税来了,自己家的日子要过不下去了,可是实际上,却是诡异的平静。
一个打算举旗造反的都没有,或者说,都在老老实实的等待着商税开始征收的那一天。
其中研究的最多的,也不过是该不该转行做其他的生意,如何能避免自己被多收税,如何能逃掉一些。
反正打算出头举旗造反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读书人们也平静的有些诡异。
换了天启年间,甚至于从自成祖皇帝朱棣之后的历代皇帝在位之时,这些读书人早就忍不住跳出来指手划脚一番了。
起码也得骂几句狗皇帝贪财敛财一类的,别管有没有用,起码也能博一个清名出来。
可是现在却没有一个读书人开口话说。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
一旦在这种敏感的时候跳了出来,被锦衣卫抓住了什么手脚,后果就是功名被收回,所有的读书人的优待也要被追回,就此沦落到跟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们一般。
或者加入那些满身铜臭的商贾之列——而商贾是连丝绸做的衣服都不能穿的。
虽然现在这第禁令名存实亡,可是谁又敢保证那位爷不会突然想起来?到时候一道旨意下来,读书人的体面何在?简直是有失体统!
但是现在有什么办法?
造反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造反,皇帝怎么说就怎么办,老老实实的听话才能好好活下去维持生活。
所以浙江的读书人也诡异的造反了闭嘴,绝口不评论一句。
浙江方面的动态传回到了京城之后,崇祯皇帝都感觉诧异了——这么乖?这些家伙不是在给朕憋着什么坏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