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皇帝拿着大勺子往桶子里头舀了一勺,便见黄米的粥水曝露在自己眼前了,只是……这粥水里,似乎有不少的泥沙。
天启皇帝见此,顿时脸色沉了下来,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朝廷调拨的粮里,莫非就是如此吗?”
调拨的粮,虽是陈粮,可里头却是没有掺沙子的。
天启皇帝怒视着张扬和刘安:“你们就给他们吃这个?”
这里头的泥沙,只怕不少,掺杂在黄米里,看着便令天启皇帝心里发寒。
“你们到底贪墨了多少钱粮?”
差役们见此人这般的训斥县令,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慌忙地退到了一边。
张扬和刘安瑟瑟发抖,张扬忙是道:“陛下,陛下……这……这是有意为之……”
天启皇帝便冷笑道:“朕当然知道你们是有意为之,难道还是无意吗?”
张扬忙道:“陛下……县里和府里的人手只有这么多,臣和刘县令肯定看顾不过来的,所以但凡是救济的粮食,送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里头掺泥沙,掺了泥沙有两个好处,其一,是杜绝了差役们上下其手的可能,免得他们悄悄将这粮暗度陈仓,这粮便是被偷偷带走,也卖不了几个钱。这其二,用这样的米施粥,便免除了有不良人来领粥的可能,若是这粥水太好,那些并不饥馑之人便也来取粥,而眼下流民多而差役少,想要辨别,实在没有这么多的人力。可对于饥馑的流民而言,官府供应的粥水虽是难以下咽,可至少……总还能勉强充饥,能令他们度过眼前的难关。”
张扬的这一番话,说的头头是道。
后头黄立极和孙承宗已追了上来,他们也隐约听了张扬的解释,暗暗点头。
是这个理。
天启皇帝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一些:“也有道理。”
于是,便不再计较了,倒是觉得这大明的官府,却也并没有这样糟糕,至少眼前这顺天府尹和县令是不错的。
他兴趣颇好,便到了一处暗巷,此处几个流民蜷缩在暗巷之中,刚刚吃了荷叶打来的粥水,此时正软绵绵的休息着。
显然这点粥水,只能勉强让他们饿不死而已,一见有人来,这蓬头垢面之下的眼神里便带着几分警惕。
天启皇帝跨步上前道:“你们是哪里人?”
其中一人胆子大,用异乡的口音道:“小爷,小的是蓝田县人。”
“这一路来很辛苦吧。”
这人衣衫褴褛的样子,似乎因为衣不蔽体的缘故,所以不好意思站起来,只是蜷缩着身子,遮住自己不好意思裸露出来的部位:“太苦了。”
“来了京城如何?在这里有人欺负你吗?”
“不曾有。”
“这样说来,本地的县令,对你们倒是不错。”
一听这个,刘安紧张起来。
这人道:“好好好,比蓝田县好,在这里……给我们粥水喝,也不让差役驱赶小人,这是好官啊……”
刘安松了口气,顿时露出了欣慰的样子。
说实话,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好官,像这样好的父母官,已经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
天启皇帝也不禁期许地看着刘安,显然,他对刘安的印象很不错。
天启皇帝此时又对那人道:“喜欢这大兴县吗?”
这人道:“喜欢,好,好的很。”
天启皇帝点头,很高兴,于是转而向刘安道:“前些日子,有不少奏疏报上来,夸赞你赈济流民得力,又说卿家政绩卓然,今日一见,倒也算是颇有政绩了,这些流民,你倒是安置的妥当,令朕放心了,朕只恐流民们来了京城,当地官吏赈济不力,引发了什么乱子。”
刘安一时感慨万千,正色道:“下官为民做主,本就理所当然,这是职责所在,令人蒙受如此的期许,实在令臣羞愧难当。”
口里是这样说着,却也不无得意之色,今日得了陛下这样的夸奖,朝中又有这么多人为他大兴县说好话,单这一次这个政绩卓然,只怕他要发迹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巷口,突然有人喊道:“新县县衙贴了布告,准许关中流民至新县安顿,大家伙们,新县终于恩准咱们移去新县啦……”
天启皇帝一愣。
可是……奇异的事发生了。
本是蜷缩在这巷子里懒洋洋的几个流民,一听这个,顿时精神抖擞,有人翻了个身,便忙爬起来,倒像是打抢似的,嗖的一下便往巷口跑。
其他人也不遑多让,真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一般。
便连原先那天启皇帝问话的流民,竟也是眼睛发亮,毫不犹豫地卷起了自己贴身带着的布袋,往肩上一甩,赤着足,便如兔子一般,朝着巷口窜。
远处,隐隐有声音:“当真吗?不是骗我们的吧?”
天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