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半月楼内一声锣响开始,才一壶茶的功夫,半月楼前的水牌子就剩下了两面新换上的,烫红描金斗大的字体写着三个大字的抬头——斗七杀!
据说这是京城四大写家里某位老太爷亲笔墨宝,打从亲笔录了宣统皇帝退位的诏书之后,这位老太爷对外面就说是写伤了心,从此封笔不问世事,没想到这回也让人给请出来了,还一写就是两块水牌子!
搁在晚清那会儿,不备上极品老纸、祁门唐墨和鼠须金笔,谁敢让这位老爷子动笔?
就更别提是在压根存不住的水牌子上挥毫泼墨了
有了这么两块叫人了就觉得心头发震的水牌子打底,半月楼前一长溜新支出来长条书案也就一点也不稀奇了!
按照守在那些书案旁边的小伙计们说的,今年秋虫会的大庄家齐三爷手面豪阔,家底子更是扎实,为了让诸位给秋虫会捧场的老少爷们玩得开心,特意的改了以往攒局下注的规矩——在半月楼掌灯时分、铜锣响起第二声之前,兜里头有两个大子儿的老少爷们尽管下注,最后究竟是纳九爷手里头那只七杀蝎能得彩头,还是齐三爷手里头攥着的一头还没露过面的南蝎能当上虫王!?
而赔率也厚道,都是一赔一的局,如同大街上力巴扔大子儿赌输赢、一翻俩瞪眼,谁也不讹着谁!
穿着一身瑞蚨祥连夜赶制出来的长袍马褂,齐三爷把玩着手里头的两枚古玉核桃,端坐在半月楼三楼一张太师椅上,面带微笑地朝着上来给自己请安问好的斗蝎玩家点头致意,间或还颇有些纡尊降贵地朝着些得顺眼的斗蝎玩家寒暄几句。
而在齐三爷对面。穿着一身短打扮的纳九爷倒是一脸的紧张,再加上秋老虎燥热,从在半月楼三楼的那张太师椅上坐下为止,纳九爷身上的汗水就没干过,不一会儿就打湿了后心好大一片衣裳。
相比如坐针毡的纳九爷,捧着斗蝎罐子站在纳九爷身后的相有豹倒是一脸自在的表情。尤其是在到齐三爷放在手边桌子上的那只小巧的斗蝎罐子时,相有豹更是信心满满地摩挲着自己手中抱着的那只斗蝎罐子,时不时地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的神情。
眼瞅着明月东升,而门外书案旁押注时的喧嚣声也渐渐地平息了下来,齐三爷轻轻地咳嗽一声,朝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纳九爷拱了拱手:“纳九爷!”
慌乱地站起了身子,纳九爷顿时抱拳一拱到地:“齐三爷,您抬举我了!不敢当您一个爷字,叫我一声纳九就好”
云淡风轻地微笑着,齐三爷慢悠悠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斗蝎桌子上,不论贵贱尊卑,上场子的都是爷!昨儿选出来的十六名斗蝎玩家,如今也就剩下了咱俩!照着我说我这前面垫场子的那只斗蝎也不用拿出来了,咱们就是一局见真章!估摸着时候也差不多了,纳九爷,咱们这就斗上?”
忙不迭地点着头,纳九爷没口子地答应着:“齐三爷说了算!三老爷您说了算”
轻轻抓起了放在手边桌子上的斗蝎罐子,齐三爷顺势从伺候在身后的管家手里接过了个紫竹丝编制的斗蝎篮子:“今年秋虫会,小一千号玩斗蝎的爷们伺候出来的斗蝎里,如今也就剩下了咱们俩伺候出来的这两只斗蝎!可也巧都说七杀蝎千年难得一见,今年倒是一出就是两只,当真稀奇!”
话刚说完,身边立时便有凑趣的斗蝎玩家搭上了话头:“可惜了那只七杀蝎,倒是落到个雌儿手里!这要是在三老爷手里头调教个几天下来,我今晚上这赌局输赢,也就早早定下来了?”
斜着眼睛,齐三爷剜了那凑趣的斗蝎玩家一眼:“原本是跟诸位爷们闹的个玩笑,倒是还真有人当真了!昨天那位姑娘,原本就是我齐家一位朋友家中的晚辈。少年心性,听说了四九城里秋虫会的盛况,非得要来见识见识!却不过家中朋友的老面子,也就只能由着那孩子胡闹着玩玩”
摩挲着手中紫竹丝编制而成的斗蝎罐子,齐三爷轻轻打开了斗蝎罐子上的盖子,将斗蝎罐中那只色作青紫的斗蝎慢慢倒进了斗蝎盆中:“也幸好,那孩子只是亮了亮从我齐家拿来的斗蝎,倒还没真格动手!”
满场哗然之中,齐三爷却是面不改色,只是拿眼着瞠目结舌站在一旁的纳九爷与相有豹:“既然手里头都有七杀蝎这样的稀罕玩意,那自然不能辜负了这秋虫会的雅意——纳九爷,请吧!”
虽说明知齐三爷是在睁眼说瞎话,但一到那霸场子之后便蛰伏起来的七杀蝎,能有资格登上半月楼三楼的斗蝎玩家,顿时鼓噪起来:“都是七杀蝎,谁高谁低,场子上见!”
“七杀蝎配点金石,这可就是关老爷拿着青龙偃月刀、吕温侯骑着胭脂赤兔马!这回纳九爷手里头那只七杀蝎,只怕是不够瞧的了?!”
“谁说不是呢?!就算是没了点金石,纳九爷手头那只七杀蝎可是一场场斗过来的,再厉害也已经是疲兵!倒是齐三爷手头这只七杀蝎,那可是养精蓄锐,就等着今儿晚上这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