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熊爷所说的那样,才不到小半天的功夫,纳九爷家门外已经传来了德贝勒那明显变了腔调的吆喝声:“纳九爷,您在家不?”
憋着一肚子闷气、一直都不搭理相有豹的纳九爷只一听德贝勒的声音,顿时瞪圆了眼睛:“嘿还真是上门来了?”
也不搭理一直在旁边劝慰着自己的相有豹与纳兰,纳九爷抬腿走到了院门边,一把拽开了虚掩着的院门:“德贝勒,您吉祥!”
胡乱穿着一身皱巴巴的长袍马褂,平日里挂在身上的八小件零碎也全都不见了踪影,青肿着眼眶的德贝勒迎着纳九爷就是一个揖作了下去:“纳九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有些手足无措地着朝自己作揖的德贝勒,纳九爷伸着两只胳膊,也不知道是该作揖回礼、还是赶紧的把深深作揖的德贝勒搀扶起来:“嘿哟,我的德贝勒,您这是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一脸惶恐地直起了腰身,德贝勒回头了自己身后不远处跟着的几个青皮混混,哆嗦着双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借据,双手递给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纳九爷:“这是您那借据,您收好!从今往后,咱们俩之间的账目两清,各无关碍!”
虽说是心头疑云重重,但在到德贝勒双手递过来的那张借据之后,纳九爷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了过来,口中下意识地朝着德贝勒说道:“那您稍候,我这一半天就去兑了那秋虫会上的押票,钱到手我立马把钱给您送过去!”
惨笑半声,德贝勒一脸苦相地向了纳九爷:“感情您还什么都不知道?德胜门齐家这回算是倒了秧子了,手里头攥着秋虫会上滚单押票的人都砸了德胜门齐家的门户,见东西就朝外搬,巡警局的人开枪都拦不住!四九城里现在是内九外七、十六座城门的门洞里,全守着打行、镖局、警察局,外加街面上戳杆子的混混,眼珠子熬的通红,就等逮齐三爷!”
抬眼瞅了瞅不远不近跟在德贝勒身后的几名青皮混混,纳九爷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嗓门,朝着满脸苦相的德贝勒一抱拳:“这倒是怎么个意思?德贝勒,您给细说说?”
还没等德贝勒开口,跟在德贝勒身后的几个青皮混混已经嚷嚷起来:“嘿,还真把自己当贝勒爷了不是?哥儿几个等着你这老半天了,你还跟这儿磨蹭?是不是指望着哥儿几个晌午还请你上燕来楼坐坐?”
一脸惶恐地转过了身子,德贝勒朝着那几个青皮混混作揖不迭:“不敢不敢,我这就走”
一把拽住了德贝勒的胳膊,纳九爷斜眼了熊爷钉在自己家门框一侧的龙鞭,抬手朝着几个叫嚷不休的青皮混混拱了拱手:“几位小爷赏个脸,容我留德贝勒一步?我这儿有些话,还得问明白了才好?”
盯着钉在纳九爷家门框上的龙鞭了好几眼,几个青皮混混胡乱朝着纳九爷拱了拱手,默不作声地退远了些,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德贝勒。
再次朝着几个蹲在墙角、屋檐下的青皮混混拱了拱手,纳九爷侧身让开了进院的道路:“德贝勒,瞧您这样子也是一早晨水米没打牙了。不嫌弃的话,院里坐坐,喝碗茶水?”
苦笑着朝纳九爷拱了拱手,德贝勒拖沓着脚步走进了院子里,重重地跌坐在一张椅子上:“唉这就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等纳九爷开口招呼,相有豹已经提着茶壶、捧着茶碗,涎着脸皮溜达到了纳九爷身边。
横了满脸讪笑的相有豹一眼,纳九爷劈手夺过了相有豹手中的茶壶、茶碗,倒上了一大碗温热的茶水:“德贝勒,穷家小户的没啥好茶,您将就凑合一口?”
双手接过了纳九爷递来的茶碗,德贝勒几口便将那一大碗茶水喝了个干净,抬手便将空荡荡的茶碗朝着纳九爷伸了过去,吊着嗓门吆喝道:“给满上”
话刚出口,德贝勒就像是骤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顿时软了口气:“劳驾您”
叹息一声,纳九爷提着茶壶帮德贝勒伸过来的茶碗续上了茶水。着德贝勒一口气连灌了三大碗茶水,纳九爷禁不住扭头朝着站在堂屋门口、只露着半张脸瞧着院内情形的纳兰招呼道:“闺女,去给德贝勒踅摸些吃的来!这大晌午的空着肚子喝茶,怕会要烧心!”
尽管不情愿,嘟着嘴唇的纳兰却还是依言走到了厨房里,拿着个簸箩端了几个粗面窝头走了出来。但在瞧着坐在院子里的德贝勒那一副落魄的可怜模样时,纳兰却又重新走回了厨房里,把簸箩里装着的粗面窝头换成了几张早晨刚刚烙好的细面油饼。
朝着纳兰露出了一副讨好的笑模样,饥肠辘辘的德贝勒也顾不上旁的,抓过那簸箩里的细面油饼狼吞虎咽起来。不过是一袋烟的功夫,四张细面油饼已经叫德贝勒就着茶水吃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