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纳九爷拽着谢门神回屋嘀咕,虽说心头疑窦重重,但相有豹也只能先安顿着那几个惊恐的孩子先回屋休息,这才从架子车上把那些个过日子的东西一件件搬弄下来,搁在二进院子里的空地上晾干水渍。
大半夜的折腾,再加上这好一顿忙活,即使是身强力壮的相有豹也觉出来些许的疲乏。喘了口粗气,正打算去寻口水喝的相有豹还没来得及挪动步子,身边已经有人递上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还有几块散发着粮食香味的槽子糕。
扭头着手里端着茶水和槽子糕的纳兰,相有豹憨憨一笑:“还是我师妹知道心疼人!”
把茶碗和槽子糕朝着相有豹手里一塞,纳兰却是狠狠地白了相有豹一眼,一边拿着一块干净抹布擦拭着那些过日子的家什上残存的水渍,一边轻声朝着相有豹说道:“就知道逞能!那大雨的天气,带着谢师叔一家老小满街的跑,真出了点啥事,可怎么好?”
几口吞下一块槽子糕,相有豹一边拿茶水顺着干涩的肠胃,一边朝着忙着拾掇过日子家什的纳兰笑道:“这能出什么事?四九城的大街上,那就是下两场雨,还能把我淹死在大街上不成?再说了,我不是还会水么?”
也不搭理相有豹那明显带着嬉笑味道的调侃,纳兰却是仔仔细细地拾掇着那些过日子的家什,只是轻声朝着相有豹说道:“要不够吃,旁边那耳房里还有,尽够你吃的了。”
囫囵将几块槽子糕吃了个精光,相有豹一口气把茶水也喝了个干净,这才抬起手背抹了把嘴唇:“这就差不多了!师妹,倒是有个事情问你——啥是锅伙?”
一边擦拭着杂物家什上的水渍,纳兰一边随口应道:“这我也不太明白,差不离就是一帮子街面上的青皮混混扎堆的事儿吧?”
微微皱起了眉头,相有豹盯着纳九爷与其他几人商量事情的屋子,纳闷地嘀咕起来:“怎么我觉着一听说谢师叔招惹了锅伙的人,纳师叔脸色都不对了?”
抬眼了纳九爷等人议事的屋子,纳兰不动声色地朝着那屋子外的一张长凳怒了努嘴:“要是累了,就去坐着歇歇?”
只一那放在屋门旁的长凳,相有豹立刻心领神会,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那长凳旁坐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火正门堂口中再无外人,纳九爷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时高了些,恰巧能让坐在门外的相有豹听了个清楚:“我的个好师弟,你倒是开口说话呀?!这茶都喝了一壶了,你倒是啥都不说,你让我们几个怎么帮你呢?”
依旧是硬着嗓门,胡千里的话语中也透出了些许的焦灼:“锅伙原本是从满清时候就有的,据说是一帮子街面上的青皮混混占了些鳏寡孤独人家的房子,就在院子里拆了家什点火架锅煮食,连紫禁城中都能得见烟云缭绕!平日里这群锅伙中的青皮混混拿钱替人平事,从来都是无所不用极其!可是谢师弟,你怎么就能跟这帮人”
不等胡千里说完,已然沉默了良久的谢门神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连生了五个孩子、眼瞅着第六个就要落地,就靠我在力巴行里赚几个饭钱,哪儿还能养活这一家大小?实在是逼急了,这才想找个中人把房子卖了,也好先顾着眼下!可没想到那中人就是锅伙里面的混混勾连着的,欺负我大字不识,愣是占了我的房子,还讹下了我一千大洋的借据!现如今纳师哥,这事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勾连到您身上,更不能勾连上火正门!我这就带着老婆孩子回草窝棚,从今往后您就当从来没我这师弟!”
耳中听着屋子里桌椅板凳一阵乱响,显然是拽着了谢门神的纳九爷很有些气急败坏地叫嚷起来:“我的个好师弟,你当你这一走,火正门就能脱得了干系?!师哥我今儿把话撂这儿,你就是现在全家都跳了永定河,那帮子锅伙的玩意也还是能找上门来嘬事!没听人说么?锅伙的混混是无事扰七分?!不把人连皮带骨的吃干嚼净了,这帮锅伙的混混且不能停手呢!”
重重地叹息一声,谢门神的嗓音里充斥着绝望与无奈的味道:“那那我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