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萱是晚上咨询的魏年,要不要跟那月历牌上的模特姑娘立个契约,魏年听着就一块钱的事,心里没当回事。不过,魏年并没有小看此事,而是同陈萱说,“这是应当的,洋人就特别重契约,咱们商家也最重信誉。你说的对,还是立个契,虽然只是一块钱的事,也清楚,省得以后有麻烦。”
陈萱点头,拿出准备好的纸笔,“这契要怎么立,还得阿年哥教我。”
当晚,一人教一人学,陈萱把契立出来,第二天回老宅找魏银,准备让魏银和那位模特姑娘看一看这契,若是人家姑娘没意见,双方就签了。给魏银做模样的女孩子叫燕儿,家里姓孙,人也识字,听魏银说,以前家里也是富户,就是摊上个不靠谱的爹,抽起大烟来,把个家业都抽尽了。孙燕十五六岁的模样,人生得极水灵,孙燕此时并没有穿自己半旧的棉衣,而是魏银自照相馆借来的洋装,美容院的人正在给孙燕化妆,边儿上魏老太太魏金李氏都在瞧稀罕。陈萱也跟着瞧了回稀罕,简直是大开眼界。美容院那两个手巧的女子,刷刷几下子就把孙燕的脸颊抹的又白又润,还不显突兀,眉毛先用刮眉刀修过,再用眉笔描的弯弯细细,柳叶一般,眼睛明亮有神,鼻梁挺直,嘴唇上涂上点唇膏,那小巧的嘴巴就添了几分陈萱形容不出的娇艳。魏老太太直念叨,“这嘴也忒红了。”
美容院的一位女子笑,“老太太,这是现在最流行的点唇膏啦。”
还有一位为孙燕涂指甲的女子道,“美指油和点唇膏都要红的才好看,这是现在的流红啊,老太太。”
陈萱由衷的说,“这么一打扮,跟电影明星似的。”
美容院的两位女子听这话极高兴,赞道,“少奶奶好眼光,这位姑娘模样生得好,就是电影明星这么漂亮的也不多见啊。”
“你俩也会打扮人,你们这手可真巧。”虽然陈萱自小的教育就是,爱打扮的女子不正经人。可自从到了北京,她开了眼界,见识也与以前的这种根深蒂固的教育不一样了。陈萱是个诚实心性,她明白,没人有是不喜欢美的。在这一点上,男人女人都一样,这无所谓正经不正经。就是陈萱现在出门,也会认真的修饰自己。所以,遇到会打扮的女子,陈萱也不会口是心非的说人家不好,而是有啥说啥。
“少奶奶一看就是没光顾过我们店里,要是少奶奶有空,只管过去,少奶奶和贵府小姐都是这样的美人儿,打扮出来一样好看。”两个化妆女子果然十分高兴。
陈萱笑笑,就瞧着这俩人为孙燕忙活。
待她们忙完,陈萱把契约给孙燕看过,孙燕年纪不大,却是个极细致人,仔细的看过契约后方签上自己的名字,又按了红手印。魏银把钱结给那两位女子,其中一个特意拿了张名片给陈萱,陈萱客气接了。二人提着一只放着许多奇奇怪怪化妆品的箱子告辞而去。
接下来就是孙燕做模样,魏银照着画,过程其实挺枯燥。魏老太太魏金都没有再看了,李氏去厨下做饭,陈萱既然过来,就跟着李氏一起到厨下忙活了。
陈萱对于化妆的事儿倍觉新奇,她回家把美容院的名片拿给魏年看,同魏年说,“原来还有个叫美容院的地方。阿年哥,你没见那两个女子,厉害极了,拿着这么一小盒粉,刷刷两下,用一点点涂在脸上,人就格外的白净。然后,这么一把小刀,把眉毛刮的细细的,就像咱们看的电影里的明星一样。还有个特别小特别小的卷眼睫毛的东西,那么一刷,眼睫毛就翘了起来,还有那种在眼皮上画线的笔,叫眼线笔,比以前先生们用的毛笔可精细多了。那种点唇膏,嘴巴涂的红红的,特别好看。现在城里人,指甲上不是涂凤仙花汁,是叫美指油的东西,比凤仙花汁更红更油亮。阿年哥,我可是长大见识了。”
魏年见陈萱说的活灵活现,不禁笑道,“女人就是要打扮的啊。你也去美容院叫她们画一画,肯定比现在更好看。”魏年的思想向来不古板,他特别乐意自家女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得好些钱哪,请她们出来这一趟就得一块大洋。”
“这点小钱不必省它。”
陈萱虽觉开眼界,也新奇,仍是舍不得去美容院化妆的,陈萱摇头,“要是画一次以后都那么好看,还值。我听说,画一次就只能留一天,当晚就得洗掉的。一天洗掉一块钱,可没这么干的。”
魏年对于时下流行的了解倒比陈萱要多些,“我看商场有卖这些化妆品的,雪肤膏啊、点唇膏什么的,现在女子买回家自己就可以用,也不用专门去美容院。是你和阿银都不懂这些,才要花钱请懂的人过来。”
“让我先想一想。”因为雪花膏就很贵了,陈萱对于点唇膏更加慎重。
陈萱想一想的方式很直接,第二天,她自己个儿悄悄的往东安市场走了一趟,专门到那卖点唇膏的地方去问了。简直没把陈萱吓死,那么一只小小的点唇膏,竟然要五块现大洋!
虽然店员说是外国洋货,叫什么丹祺的洋牌子,这也忒贵了吧!
陈萱简直没有半点犹豫的就转身离去,打死她都不能买这作孽的东西啊!一块大洋能买二十斤细白面,半个后肘子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