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地被一整片薄纱般的柔软粉雾笼罩, 将空无一人的王城渲染成一幅温柔静谧画卷。
微风拂过枝叶,盛极的玫瑰花丛几片花瓣无声坠落, 幽幽的冷香氤氲在空气中, 仿佛细细密密将人包裹起来。
…公主…
沁人花香随着风飘飘荡荡,若有似无的声音也散开…仿佛无处不在…
…公主…
…公主…
…公主…
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 而是许许多多的,有男人有女人, 老人甚至孩子, 宠溺的、温柔的、和蔼的、敬畏的…
一瞬间我仿佛置身在喧闹人群中, 数也数不清的人影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 那些声音模模糊糊说着什么,只言片语融合在一起形成巨大干扰,却始终听不分明, 侧耳聆听片刻竟被催眠般不由自主恍惚。
眩晕感忽如其来, 意识模糊一瞬复又猛地清醒,心脏的一次剧烈跳动,让一些不属于我的情绪悄悄衍生。
由于违规操作的缘故, 任务委托人的记忆始终无法读取,然而此时, 我却接收到属于她的,爱丽丝的情绪。
或许是胸腔内跳动的属于她的这颗心脏, 遗留了部分思考与记忆细胞, 它们毫无预兆被唤醒, 进而缓慢喧嚣堆积, 最终汇聚成洋潮,在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催生出另一种陌生的东西。
极度的悲伤与渴求,深刻的怀念与绝望。
它们出现的瞬间,无形包围着我的那些混乱杂音骤然消失,世界变得极度安静,我‘听见’有人小小声说话,是个女孩子,绵绵的音色,温软又寂寞…
‘如果我有健康的身体,将来我一定要出海——’
‘如果我有健康的身体,我会放肆哭笑,在阳光下疯跑,参加一整晚的舞会,去森林里寻找四叶草…’
‘如果我有健康的身体,我可以立刻动身…’
‘如果…’
‘神啊…祈求您…’
‘神啊…祈求您…’
混杂着渴望与希望的,小女孩美好的单纯被现实毫不留情击败,她发出凄厉哭叫,在难以言喻的痛苦绝望中放弃对所信仰神明的祈求…
‘…哪怕是恶魔也好,求求您…’
…………
这一刻,属于任务委托人的情绪起伏太过剧烈,真实存在的疼痛蓦的绞紧神经中枢,顺沿着神经末梢横冲直撞,最后找到宣/泄口,促使我发出一记尖叫。
疼——
手指不自觉攥紧,我试图抓住什么支撑物,耳边却恍惚听见轰然巨响。
什么东西倒塌了,冲击波的震荡随着空气传导,卷起一阵疾风…有人在这一刻回握住我的手,偏低的体温,修长有力手指…
“好了好了~别害怕~”低而缓的音色,带着浅浅的安抚意味。
迷雾般困住意识的幻觉攸然散去,剧烈喘息中我紧紧攥住手中握紧的这一抹温度,随着它的引导回到现实。
时隔片刻,扭曲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我睁大眼睛,看着映入视网膜的这张脸。
夏洛特.佩洛斯佩罗,他的手回握着我,视线却落在距离不远的他弟弟那里,口中漫无边际说着话,“克力架只是要打开城门而已,小宝贝你的胆子可真小啊~”
“王宫被玫瑰蔓藤重重包围,不清除它们可不行,卡塔库栗可是沉睡在王宫深处,我们需要去找回他呢~”
此时我才恍惚的意识到自己所经历的,任务委托人引发的困境,身边的人根本一无所觉。
夏洛特.佩洛斯佩罗没有发现我的失控,或者该说,在他认为我的尖叫是被他弟弟吓着…
看了眼根本没留意到我的男人,视线在他脸上一掠而过,随即找到在附近的另一个人,小男孩夏洛特.蒙多尔,他…似乎也没有留意到,小小的个子站在他大哥边上,从我的高度只看见那顶帽子…仿佛低着头,也或许没有只是看着前方而已…
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之后,我转开目光,注意力投向发出巨响的那里。
年轻男人夏洛特.克力架手中握着那柄宽剑,站在百米距离外,他的不远处是王城入口,那扇紧闭的门连同城墙都被斩开,盛放的玫瑰花墙此时枝叶狼藉,数也数不清的花朵摔落在地,被踩在脚下碾进尘土。
甚至攻击余波形成的狰狞裂痕沿着轨迹一路延伸而去,留下残垣断墙…
…你们…做了什么?
不…住手!
突如其来的怒意让我猛地收紧五指,随即就听得夏洛特.佩洛斯佩罗在耳畔嘶了一声,“小宝贝你的指甲可真利…”
口中带着浅浅笑意的抱怨,眼神却落在别处,事不关己般看着他的弟弟大肆破坏…
闭嘴!
不许破坏我的…
一个名词在下意识浮现的刹那徒然粉碎,我愣了下,眯起眼睛,只是来不及追索,在看见夏洛特.克力架又一次举高武器的瞬间,不假思索的做出反应:
不是这里!
镜中映出的那个男人不在这里!
都给我滚!
…………
夏洛特.克力架手中的锋利锃亮剑锋在日光下划出一线刺目冷芒,直直斩落的一刹那,整幕景象骤然发生扭曲…
象是坏掉的录像带,沉睡的王城,盛开的玫瑰,灿烂的阳光,花香与风,一切在瞬间消失。
凝固的力场中央什么也没有,我独自置身于真空般,身侧吉光片羽般掠过无数画面,森林、小屋、城镇、高塔、溪流、山涧…
无法计算时间,或许是一瞬也或许时隔良久,悬浮的身体重新受到引力吸引,猛地下堕几秒钟又砸在什么硬物上,我倒吸一口气,被落地时手肘撞到带起的疼痛激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好疼——
不过…幸好…
呆滞片刻方才神魂归位,我摸索着坐起身,眨了眨眼睛,让积满眼眶的水渍肆意淌落,借着哭泣的不适感受着真实。
一瞬间,后知后觉的心悸与劫后余生的喜悦,双重情绪糅杂在一起。
失去身体的那种虚无,真的令人不寒而栗,我再也不想尝试,没有经历过不会明白,前一个世界漫长的时间已经够了,逃离的时候我就发誓,哪怕…
…………
“喂!你这白痴到底要坐在我身上多久?”
粗哑声线,音色里有说不出的诡异感。
愣愣的转过头,一无所获之后又将视线放低…透过覆在眼睛上的稀薄水汽,我看见…一张…脸…年轻男人仰躺在身/下…
呃~不…对上我的目光,他正慢慢起身,顺势探手攥住由于他坐起这个动作而险些翻下去的我,无比愤怒的低吼,“重死了!你这白痴女人!”
浅芋紫色头发,发型是诡异的手指面包款式,一张脸眉心皱紧,神色显得凶恶…
呃~花了几秒钟才慢一拍反应过来,自己先前究竟坐在谁的胸腹位置,我猛地甩开手臂上的钳制,朝前一扑…
“喂!”夏洛特.克力架,年轻男人惊愕的瞪大眼睛,顺着冲力再次躺倒,“你…”
双手触及温热结实的人体,我居高临下俯视他的脸,之后整个人朝前栽倒…
闭上眼睛,迅速溜进意识海————
‘蛋蛋啊!’
…………
暴力踹开小黑屋的门,一把攥起团在角落的自家蠢系统,我阴森森微笑:‘蛋蛋啊~我似乎找到不用完成任务也可以生存下来的捷径了!’
‘我们试一试吧!要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