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潜意识里只觉得此番犯了大事,且得罪的又是许明意,必然根本不会有任何活路了!
可吴世孙却说她不会死?
看着她满脸惊异之色,显然真真正正对此一无所知,而非是一时没想到,吴恙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所以说,多读点律法很有必要。
“你若及时将真正的主谋供出,坦白真相,至多只是流放之罪罢了,性命还是保得住的。”被那双眼睛盯着,少年的声音更冷硬了些:“但你若执意隐瞒到底,全部的罪责就只能由你自己扛下了。”
占云娇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到底没有说。
“你大可好好权衡考虑一二,只是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最后看了对方一眼,吴恙抬脚离开了此处。
看着少年大步离去的背影,占云娇心底的挣扎和矛盾翻涌着。
而这次,在吴恙经过那间来时笑闹聒噪的牢房时,那五六名女子却是十分安静,几乎半点声音都不曾发出。
但吴恙还是察觉到,那一道道视线皆落在了自己身上。
直到他出了大牢,那间牢房里才渐渐有了声音。
“这竟然就是吴世孙么……”有人低声道。
将吴恙送走了的狱卒折返了回来,往这间牢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合着这些人也不是没心没肺,什么都不怕的啊。
他方才去警告她们了一句,告诉她们这可是定南王府的世孙,让她们勿要再胡说八道,结果一群人立时就安静下来了。
突然如此配合,他甚至都觉得不习惯了呢。
……
繁星密挂,月凉如水。
兵部尚书府内,身穿绣着浅金色月桂藕色上袄、湖蓝色马面裙的纪婉悠带着丫鬟悄悄来到了一座院子前。
趁着月色,又因不想惊动府中人等,丫鬟连灯都没敢提。
“去敲门罢。”
听着这句吩咐,丫鬟犹犹豫豫地道:“可是……姑娘……”
这深更半夜的,姑娘来找这位公子,会不会太过不妥了?
说来她家姑娘虽是性情温婉,但向来也是有主张的人,可怎么从这位公子来了府中之后,姑娘好像就变得不太聪明了呢?
“让你敲门便去敲,哪儿来这么多话?”纪婉悠皱眉轻斥道。
她特意等到这个时辰才过来,父亲也早都歇下了,谁会知道她来过?
况且,她是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他说,等不及明日了。
丫鬟低低地应了声“是”,唯有上前叩门。
叩门的动作很轻,但四下俱静,便也十分醒耳。
不多时,便有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
“何人?”
门后传来年轻男子平静的问话声。
纪婉悠忙答道:“是我。”
门后一时没有回话,对方像是沉默犹豫了片刻之后,才将门打开。
纪婉悠走了进去。
他身上穿着长衫,半束的发也整整齐齐。
纪婉悠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其内还亮着灯火——显然他还未曾歇下。
“不知纪姑娘深夜来此,有何要事?”
他似乎并无请她去房中说话的意思,在院中站定后便问道。
纪婉悠也并不生气。男女有别,又是夜间,而他一贯秉守礼节——无论是何种情形,无时无刻都懂得爱惜女子名声的男子,她是头一次见到。
“小铃,你去外头守着。”纪婉悠转头吩咐道。
丫鬟福了福身,退去了院门外。
“今日……许姑娘之事,公子想必已经听说了吧?”
“听说了。”
他的反应看不出喜怒,纪婉悠抬眼看着他,愧疚地道:“我当真不知竟会牵扯到令妹身上……此前我将此事交给了周家姑娘盯着,她不知你如今客居在我家中,亦不知我同你的关系,故而从未同我提起过夏曦先前竟找上了令妹。”
她听到消息后,立刻找了周婼过来,也是才从周婼口中得知了前后经过。
男子一时未语。
见他不说话,纪婉悠心中更慌了些:“你放心,这件事情因我而起,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令妹出来的!”
哪怕她想了大半日也根本没想到什么可行的办法——毕竟这件事情如今已经同镇国公府的姑娘连在了一起,是过了明面的,真想救人,势必要同时面对官府和许家这两个大难题。
但她真的觉得对不住他。
他为了向夏家复仇,隐去原有的身份躲藏在这里,连门都出不得,甚至在事成之前都没有办法同家人相见……
他心中已经十分煎熬了,可她却又给他添了这样的麻烦。
男子继续沉默着。
这沉默让纪婉悠备感煎熬。
就在她几乎要不知所措时,面前的男子适才开口。
“此事不怪纪姑娘,是我那不懂事的妹妹,自己选错了路,做错了事。此事既然确是她所为,而非受人诬陷,那她便应当要承担后果。”这话说得本有些冷漠了,但因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反倒叫人听出了克制的叹息。
听着他的话,纪婉悠一时有些怔怔。
他竟不怪自己,且觉得家中妹妹理应要承担过错吗?
书中那些宽以待人严于律己的端正君子,也莫过于此了吧。
“但此事既非她一人所为,便也该将全部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而非由她一人顶下所有罪责。”男子继而说道。
纪婉悠点头。
“自当如此。”
她起初做这件事情,便是冲着夏曦去的,计划进行到了这一步,甚至连他的妹妹都牵扯了进去,焉有就此放过夏曦的道理?
但这些话在他开口之前,她自然是不能讲的,否则他定会误会自己不顾他妹妹得安危死活。
见他若有所思,纪婉悠轻声问道:“我还能……帮着做些什么吗?”
“……”
一刻钟后,纪婉悠离开了这座院子。
男子注视着那道缓缓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不明笑意。
很愧疚吗?
倒也是一件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