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偷偷松了一口气,拱手道:“陛下所言,方是正理。”
两人告退,走出宫门,章惇立即变了颜色,质问王珪:“相公是想要覆人家族吗?”
王珪只好狡辩:“这些是舒亶告诉我的。”
章惇哼了一声:“亶之唾,亦可食乎!”
言罢礼都懒得给王珪行一个,转身扬长而去。
……
又过了三日,陈留太守上奏,杭州市舶司元丰二年南海纲运,以及科考船队即将入京。
等到数千万贯货品运到,朝廷和内库的收益一算出来,实打实的收入入库,赵顼的屁股坐那边,鬼都想得到。
李定几人疯狂给赵顼施压,要求尽快将苏轼结案,将苏油立案。
赵顼这几天正被太皇太后的病重闹得烦心,而台谏之横又达到了大宋有史以来的顶点,赵顼迫于压力,下诏两制以上官员,入朝,廷议。
大殿之上,三个御史雄辩滔滔,驳斥群臣,弹劾吴充王珪蔡确,认为苏轼已然认罪却不宣判,是中书包庇罪犯所致。
同时弹劾苏油,认为这是苏油暗中运作,朝臣们见苏油即将入朝,都希图讨好他,因而才不敢对他调查。
而台谏秉承一贯的风骨,誓要和权臣抗争到底,苏油罪大恶极,不能放过。
苏油的几首诗,尤其是卧龙诗,更是御史们大加抨击的对象,认为这就是苏油包藏祸心的铁证。
李定一脸的义正言辞:“苏油诗中将贬处江南的苏轼比作卧龙,那他自己是谁?刘备吗?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尚有朝臣为其遮掩,是可忍,孰不可忍,臣请严治苏油,并查明包庇之臣,有无接受干请!”
张璪上前:“世无完人,虽孔圣之贤,尚厄于陈蔡。而苏油上至朝堂,下至草野;偏远如南海,繁华如都下;年长如八十老翁,年幼如五岁孩童;士农工商,妇孺蛮夷,甚至深宫内院,僧道欢场,皆歌颂其德。”
“此其诚正若圣贤乎?抑或大奸似忠,大险似直?望陛下开张圣听,勿为群小所蔽,不纳忠言,后祸踵至!”
舒亶也是怒极:“弹章上了这么许久,苏油那里毫无动静,既没有上章自辩,又没有避罪待查,完全视朝廷章法于无物,尚未入朝,便如此嚣张跋扈,授官之后,那还了得?”
“这是怀操莽之心,行光翼之举,臣请立诛,至少流放新宋,以惩戒后来!”
义正辞严,掷地有声,朝堂上雅雀无声。
赵顼面无表情:“如此说来,苏油苏轼叔侄俩,还真是罪大恶极,然天下人皆不知其枉,独三位御史知之?”
李定坚持道:“当年王莽上位之前,天下又有何人知其后来?”
赵顼冷言道:“好,不是说苏油视朝廷章法如无物吗?殿中丞何在?”
殿中丞上前:“臣在。”
“去御史台,宣苏油武英殿廷对,在众臣之前,看他如何申辩!”
众臣都是面面相觑,这等局面从来没有过,就算当年王安石反对的声音那么大,也是互上章奏攻击,从来没有这等当面锣对面鼓的干过仗,朝廷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但是赵顼话已经出口,现在朝中也没有司马光王安石包拯赵抃苏颂那等铁骨铮铮的骨鲠之臣,愣是没人敢往这枪口上撞。
不多时,苏油来了。
外放多年再次来归,脸黑了,人瘦了,但是风神气度,越发的不凡,已经颇具名臣之相。
“姿容惬恰,如阅春郊。”连蔡确这等美男子,都被一时压下了风头,心里一时只有这八个字。
苏油来到殿中,眼神很柔和:“臣,苏油,拜见陛下,重见天颜,不胜之喜。”
之后又对众臣打招呼:“吴相公,王相公,蔡参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