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审五.想娣
“被起诉人, 我记得你亲口说,你向证人许子嫣求证过大年三十下午的事。”褚律师当然不会放过许子嫣创造的好局面, 再一次问询秦耀祖。
秦耀祖面露惭色, “对不起,我用词不准确。我没有直接向子嫣求证,我是听我妻子说的。”
“夫妻本是同林鸟, 大难临头各自飞。”褚律师对夫妻二人讽刺道, “壮士断腕也是一种果决。”
“被起诉人陈女士,请问您承认您有蓄意编造不利证据的事实吗?”
“是。我承认。请原谅一位母亲的私心。我知道小光犯了大错, 小光爸爸平时那么疼秦特, 若是知道小光说谎陷害秦特, 肯定会教训小光。请原谅我, 我出于私心, 没有向法庭说明, 也误导了我的丈夫。都是我的错,我认错。”
“不,你应该认的不是错, 而是罪。”
陈茜哭泣起来。
秦耀祖正色道, “我非常惭愧, 这件事我误会了我女儿。”
褚律师想, 打官司会遇到很多恶心的人, 但恶心到秦耀祖这个程度的还是极罕见的。
褚律师道,“你的误会让你殴打一位未成年人直至轻微伤。”
“我惭愧至极!”秦耀祖继续道歉。
褚律师问, “当天秦特离家出走,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寻找她的?”
秦耀祖原本想编一句“立刻就去找了”, 但陈茜刚被实锤教唆伪证,而且, 褚律师的难缠他深有体会。连他放在他老娘那里的教案都能搞到手,秦耀祖生怕褚律师有旁的证据,他老老实实的说,“我当时太过气愤,没有立刻去找。其实我的妻子一直在劝我去找秦特,我当时被气愤冲昏了头脑,后来警局给我打来电话,我才知道秦特去了她姥姥家。”
“你贤惠的妻子劝你去找秦特,你也没去找。”
“是,我太生气了。”
“那你贤惠的妻子没有自己去找找么?”
“没有。我在气头上,她不敢招我生气。”
“你知道逃出家的孩子是未成年的女孩儿吗?”
“我非常惭愧。”
“你的惭愧令人作呕。”
“是,我一定好好改正,再不犯这样的错误。请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
“以后在你的珍珠儿子身上改正去吧。”
褚律师结束询问。
吕律师整整雪白的衬衣领,重整旗鼓,他温声安慰秦耀祖,“父亲是终身职位,在一个终身职位,谁能不犯错呢?当事人,你小时候有离家出走的经历吗?”
“有。小时候,有一次我爸压在床底下的二十块钱不见了,爸爸以为是我拿了。打了我一顿,我觉着很委屈很冤枉,就离家出走了。走了五六天,想想还是家里好,就又回来了。”
“离家出走时,会不会很愤怒,会不会恨冤枉你的父亲?”
“小时候当然会。”秦耀祖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后来我爸从他的西裤口袋里找到钱,才想起来是自己忘了,知道冤枉了我。不过,他不是个会道歉的人,买了我最爱吃的肉火烧,让我吃个饱。我其实知道父亲的意思,只要父亲知道,钱不是我拿的,我就放下了。现在想想,也觉有意思。”
“小时候有想逃离家庭,快些独立长大吗?”
“随时都想。想着长大了再不用受父亲管束、挨母亲唠叨,多么自由自在。可真正长大,到我个年纪,倒是格外怀念少时光阴。父母给的拘束,兄弟间的吵闹,那个时候,贫穷又温暖。”
“你是故意虐打秦特吗?”
“怎么会?虎毒不食子。我与秦特的母亲的确有些不愉快,但那是大人间的事,她的母亲两次弃她的抚养权于不顾,是我将她从还没到我小腿高养到现在的大姑娘。”秦耀祖有些感慨有些怀念,“说句老实话,当年我做父亲时还年轻,与她母亲离婚时,我是愿意让她母亲抚养她的,那时候这孩子还很小,女人总比我们男人细致。可我提及时,她母亲不愿意。我想,谁不要我闺女我也得要,这是我们老秦家的血脉。我一直在上班,孩子小,没办法只能放在我妈那里,我一个月120块钱的工资,给我妈100,就是想着我妈给我带孩子不容易。”
“这是我闺女,我的亲骨肉,我这人,气狠了是有些手重。没办法,我爸就是这样教导我的,我也只学会这样教导孩子。孩子跟着我也不容易,秦特也大了,要是她真想跟她妈妈一起过日子,我都随她。只求她什么时候有空多来看看我这个老父亲。孩子大了,我也老了,人老了,就糊涂。不用现在来,什么时候想通了,来看一眼就行。”秦耀祖说着,伤感的红了眼眶。
吕律师道,“可能这就是父亲的爱,不如母亲细致,甚至是有些笨拙的表达方式。父母都可能会出错,但不能因为一次的错误,就否定一位父亲十八年的付出。父亲一时生气,打了几下,孩子因此告父亲虐待,这不论在法理还是在情理上,都是不能接受的。”
“为了进一步了解我当事人苦衷,请求法庭传讯我方另一位证人,秦耀阳出庭接受询问。”
秦家兄弟都是高直身量,细致斯文的相貌,秦耀阳约摸做生意的缘故,眉宇间多了些江湖气,身材也略显发福。
在吕律师的询问下,秦耀阳把自己弟弟的慈父心又诉说了一遍,“我弟弟是真稀罕孩子,他就是不知道怎么稀罕。他跟秦特母亲离婚后,我那前弟妹总是打着看秦特的名义来家里寻事,只要她一来,就闹的我们一家子鸡犬不宁,我妈生气不说,秦特也要哭上好半天。我瞧着实在不是个事儿,就跟前弟妹说,你要实在想孩子,就把孩子要回去。我这话一说,人吓的再也没见影儿。我这傻弟弟倒好,知道我要把孩子许给前弟妹,跟我赌气大半年。”
“女孩子大些是让父母操心,尤其我现弟妹不是秦特亲妈,我弟弟嘴上不说,心里更紧张这个闺女。女孩子一到青春期事情也多,我弟弟又是老师,那根弦绷的太紧了。我都说过他了,孩子大了,不能动手了。”
“再说,这也不是我们小时候。我们小时候我爹脾气不好,一巴掌过去,把我姐头上的小发卡抽没了,至底没找着,我大姐现在想起来还时不时念叨哪。我们那时候孩子不值钱,现在孩子多金贵,一家顶多一个。”
“打孩子的事,是我弟弟做的不对,可他也真心为孩子好。”
褚律问询问秦耀阳,“你在家教导孩子的方式也和被上诉人一样非打即骂吗?”
“孩子做错事,肯定要教导几句的。要是不听话,打上几巴掌也不算什么。谁家不打孩子啊。”秦耀阳道。
“我家不打。”褚律师说。
秦耀阳笑,“那您家可是凤毛麟角。”
秦耀阳这样的老油条,思维比秦老太活跃,话说滴水不露,比滚刀肉都难缠。褚律师结束对在耀阳的询问。
最后一位证人是秦耀阳的女儿秦想娣。
吕律师显然已经把重点放在秦耀祖是否有家暴行为的辩护上,吕律师问,“证人,你与被起诉人秦特自幼一起长大,是吗?”
“是。”秦想娣双手交握,放在小腹前。
“在一起的时间长吗?”
“挺长的。一直到奶奶家拆迁,我回了自己家,小特也被二叔接走了。”
“有多久?”
“那会儿我十二岁,小特十岁。”
“姐妹关系好吗?”
“不错。”
“你有看到你的二叔打骂秦特吗?”
秦想娣交握的双手微微用力,她谨慎的回答,“偶尔有。”
“偶尔是什么时候?”
“这怎么记得清。我现在已经读大学,平时在学校住宿舍,很少回家,也很少见小特了。”
“能不能试着举例说明。”
“一般是些小事吧。都是小时候的事,真的不记得了。”
吕律师问,“你认为你二叔这个人怎么样?”
“二叔是我的长辈。”
“他待你好吗?”
“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