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厨房,杜梅把锅里的红薯一个个拿到大盆里,烫得她直摸耳朵。
接着,杜梅揭开粥的锅盖,用很大的一个铁勺用力兜底一搅,煮烂沉底的玉米碴子和糙米都浮在清汤寡水里,她一碗接一碗,装满16只蓝边粗瓷大碗。
杜家吃饭开两席,男人一桌,女人孩子一桌。男人桌上的红薯多些。
当家人杜世城,今年五十五岁了,身体硬朗。他一坐下,在桌腿上磕了磕烟锅子,这就意味着可以吃早饭了。
一大家子吃起饭来,差不多是动抢的。一碗照见人影的薄粥,在这腊月里,撒一泡尿就没了。红薯挨饥,却又噎人。
大房杜大金夫妇和三个半大小子就跟没喉咙管似的,一下就塞进三个,盆里的红薯立时去了一半。
二房杜二金出门挑淮水河去了,他大闺女杜梅不光顾着自己吃,眼睛还要盯着红薯,时刻准备抢下一个给自己三个妹妹,目光偶尔还要关注下怀孕的母亲。
三房杜三金夫妇和他们的一双儿女对这些吃食似乎并不在意,吃的斯文,细嚼慢咽。
当杜梅第三次伸手拿的时候,大房周氏一筷子打在她手上:“就知道吃吃吃,猪养大了还可以杀了吃肉,你个丫头片子吃这么多管什么用!”
“大伯母,你吃得比我们加起来都多。”杜梅的手上起了两道红杠杠,她忍痛回嘴道。
“好你个赔钱货,敢顶嘴了,看我不撕烂了你。”周氏恼羞成怒,一时就要站起来撕扯杜梅。
“大嫂,孩子还小,自然是又饿又馋的,你若没吃饱,我这半个让给你。”许氏一早起来,心里慌的很。也没什么胃口,一个红薯还没吃完。
“老二家的,你这是什么话,我能和你一个大肚婆争食吗?要是老二挑河回来,你枕边风一吹,他还不杀了我呀。”周氏最看不惯杜二金疼老婆,她自己男人杜大金是个粗胚,对她稍不满意,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哪有什么柔情小意的时候。
许氏脸一下子红了,她生得极美,端庄娴静,纵使已经生了四个孩子,见周氏说话如此粗鄙,竟一时不知怎么回话。
“哎呦,大嫂,你不吹枕头风,你那三个儿是怎么来的?”三房谢氏用块月白色绣花的细棉帕子掩着嘴角,笑嘻嘻地说。
“你……”周氏想不到谢氏帮许氏说话,竟噎住了。
见她们说的话越来越难听,孩子们还都在场。杜世城重重地把碗往桌上一撂,发出很大的一声响。两个媳妇一惊,立马闭了嘴。
婆婆魏氏也开口骂道:“一群不省心的东西,饭都堵不上你们的嘴,看来晌午饭可以不用吃了!”
见当家的已经撂了碗,其他人不管吃好没吃好,都迅速划拉完了自己碗里的,站了起来。
“大金,你带上栓儿柱儿桩儿,把牛车套上,今天天气好,我叫上阿钟,把地里麦子浇遍肥。”杜世城装了一锅烟,一边吩咐,一边抽了一口。
“好嘞。”杜大金正值壮年,有大把的力气。他三个儿子,最小的也15岁了,个个跟小牛犊子似的。
魏氏叫上二房的杜樱杜桃准备去菜地摘菜,一大家子的饭食,光吃菜,就让她这个管家婆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