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时辰以前,杜梅他们在河滩上忙得午饭都没回家吃,是杜桃和杜桂送来的,还跟他们讲了大房和三房争瓦匠的笑话,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到了下晚,天刚擦黑,鸭棚的框架就搭起来了。杜家锁和杜钟父子便先回去了,说什么也不到杜梅家去吃晚饭。
一则二房刚分家,家里不宽裕,二则寡妇门前是非多。二房都是女孩子,为了免得被村里的长舌妇嚼舌根,他们晚上尽量不登门。
杜梅想想也就罢了,人情以后总是有机会还的。杜树在浅滩上又捞到些鱼,都给了杜梅。
杜梅让杜樱回家杀鱼做饭,她独自在河滩上扒芦苇的叶子,准备明天开始编芦席。
既然分了家,黑妞就不能再麻烦杜树了,而且黑妞见着杜梅,根本不肯离开。借着月光,河滩上,黑狗陪着女孩忙忙碌碌。
一直老老实实卧在杜梅脚步的黑妞,猛然抬头,警惕地环顾四周,不一会儿,竟然一骨碌爬起来,直朝黑黝黝的山林奔去。
“黑妞!”杜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忙丢下手中的活计,站起来张望。
“嘭”一声闷响,似有什么东西砸到了二金的坟墓旁。
杜梅几步跑过去,就见一个血人摔倒在墓后,她弯腰蹲下问:“嗳,你怎么了?”
杜梅没等到回话,等来的却是滔天的怒吼!从山林中冲出一个巨大的黑影,这是黑豹,他见楚霖倒地,杜梅正在旁边。它嗜血天性刚刚激发,护主心切,恨不能撕碎所有靠近主子的陌生人。
回应黑豹的,是黑妞充满警告意味的吼叫。这是明明白白彰显主权:这里我的地盘,我说了算!
黑妞自到杜家沟以来,从来不吃人的食物,它总是到射乌山里捕食野鸡野兔等小动物,最不济也有野鸡蛋和鸟蛋充饥,它比黑豹更早地尝到血腥的味道,也更善于搏斗。
杜梅看着山林中冲下的庞然大物,又看看自家的黑妞,这两个家伙长的一模一样,除了黑妞个头稍小以外,凶狠的劲不相上下。
“黑妞、黑妞。”杜梅软语呼唤。
黑妞终于停止了嘶吼,黑豹见眼前人并没有伤害主人,气焰也逐渐下去了。这两只狗,你瞪着我,我盯着你,就像在一面镜子里看着自己。
杜梅借着月光看了看昏倒的人,脸上血呼刺啦的,一摸是干的,天幕蓝的锦袍在晚上看就是黑的,自左肩往胸处有大块破损,衣料外翻,触手黏~腻。其他处,倒还完好。
“这人不知出了什么事,伤成这样,若是不救,大概会没命吧。”杜梅心中暗想。
杜梅每触碰楚霖一次,黑豹就哼一声。这会儿见杜梅没了动作,只蹙眉沉思。它突然卧倒,直拿头拱杜梅。这是哀求的意思,黑妞有点吃醋地哼了声。
这简直和刚才的暴烈的样子截然不同,杜梅忐忑地伸手摸了下它的头:“你是想我救你主人啊。”
黑豹不言不语,只伏地任她抚摸。
杜梅咬牙,她一家子母亲妹妹都得靠她,这个人来历不明,不救,肯定挨不过明天,血都流干了。若救,自己是没本事的,肯定要请钟大夫,花钱是小,会不会惹出祸事来?又拿什么堵住村里人的悠悠之口?
连狗都知道为他求生,他又摔到父亲的墓地,杜梅实在硬不起心肠,不管这人的死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心一横,迅速从里衣下摆,撕下一大块布,堵住伤口,可这却是无济于事,血迅速地染红了棉白布。
杜梅返身抱来好些蒲草,把楚霖挪到上面,又给他盖上些。
“你就在这守着,我去找大夫。”杜梅对黑豹说,不管它听不听得懂。看它刚才凶狠的劲,一定能守得住。
杜梅转身带着黑妞,冲进夜色,直奔钟毓的医馆。
你若命不该绝,就等着我!
钟毓刚刚出诊回来,在医馆门前从马车上下来。
“钟大夫……”杜梅跑得快要虚脱了,她扶着墙大口喘气。
“梅子,你……你娘怎么了?”钟毓一见她的模样,吓得魂都没有了。
“……”杜梅喉咙里干得冒烟,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能一个劲地摆手。
钟毓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出了大事。把医箱丢进车厢,不放心,又折回医馆取了一个备用的。
“拿壶水!”钟毓朝医馆伙计呼喊。伙计从来没见过老板这么紧张失色过,火速递上水囊。
“上车!”他把水囊甩给杜梅,他实在等不及听情况,也不要赶车人了,他亲自调转马头,挥起了鞭子,黑妞跟着马车跑。
杜梅在车上咕咚了一大口水,终于滋润了喉咙:“不是我娘……”
马车颠簸,车轱辘嘎嘎响,钟毓什么也听不明白,就听见“……娘……”
他心急如焚,鞭子雨点似地抽在马身上。
拐弯就要进杜家沟了,杜梅不想闹这么大动静,母亲和妹妹还不知道呢,要是被大伯母和三婶瞧见,不知又要惹出多少风波。
“停下,停下!”杜梅不顾会摔下马车的风险,探身出来说。
“怎么了?颠得难受?”钟毓勒了下马缰绳。
“钟大夫,不是我娘……”杜梅也想不明白,这钟大夫为什么那么紧张。
“嗯?是你阿爷犯病了?”钟毓下意识地问。但一想,昨天才分家了,就是出点事也该是有马车的大房来,怎么让杜梅跑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