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灯火明亮,明显暖和些,这让刚从寒风冷意里走来的杜梅,忍不住打了哆嗦,老冯张罗着上菜,杜梅这才发现,马场里有了些许不一样的变化,起码有了上了年纪的婆子,伺候众人洗脸净手。
楚霖心知杜梅断不肯和自己单独吃饭,便招呼大家不拘礼数,一桌围着吃饭。
陆陆续续端上来的碗碟,依旧是山野滋味,杜梅只觉煎烤油炸的味道令人腻得慌,而野味的膻腥更让她难以忍受,她没有半点食欲,只拿山菌汤泡了点饭,草草吃了,便放下了筷子,两眼空洞地呆坐。
楚霖本想给她搛些肉食,可见她面色惨白,吃得又潦草,料她今儿受了惊吓,又颠簸一路,还和自个怄气,必然没有胃口,只得作罢。
“姐姐,我吃好了,咱们屋里说话吧。”小七放下碗筷,亲亲热热地蹦到杜梅面前。
“好呀。”杜梅正坐着无趣,又想问问小七分开后的情形,遂一口答应。
一个婆子领了她们到休息的屋子,帮着点了灯,隔会儿又送来了茶和点心,而后关了门退出去了。
“你到了巡京营,可吃苦了?”杜梅挨着桌边坐下。
小七当初的性子多野,这会儿是个正经的兵士了,令行禁止,看着明显懂规矩多了。
“还好吧,师父对我不错的,嘻嘻。”小七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师父?是谁?”杜梅有些纳闷。
“我师父就是赵吉安啊,他对我虽然严厉,可也教会我很多东西,比如武功啊,兵法啊,做人的道理啊,当然还有我最头疼的背书,有一次我背不出来,被罚一个晚上不准睡觉,结果,你猜怎么的,第二天早上就背出来了。”小七说着说着,自个噗呲笑着。
“哪有你这样的。”杜梅被他逗笑了,转眸看见他的袖子破了一块,“你待会儿脱下来,我给你缝缝。”
“好啊,我最是拿不住针线,它又细又小,却比我的长枪还难使!”小七说着,就要动手解衣裳。
“小七是大男孩了,不可以在姐姐这儿脱衣裳!”杜梅面色一红,抓住了他的手。
“我分明是女孩子啊!”小七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她快速脱掉了甲衣,尤恐杜梅不信,一下子又拔了发簪,满头乌发顷刻铺泄而下,散落在肩上,直垂到腰际,突然之间,原本英姿飒爽的小兵士,立时变成了身材玲珑的女娇娥!
“可你的声音……”杜梅愕然,她细看小七的身高和体型,确实是一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阿爷说,他捡到我的时候,我正发烧,治了好些日子,才死里逃生,捡了条小命,只是嗓子烧坏了,阿爷活着的时候,总是笑话我是鸭子变的,说话粗声粗气。”小七一边口没遮拦地说着,一边笑得没心没肺。
杜梅顿时心酸了,眼睛红红地握着她的手说:“可怜的小七。”
“姐姐,我一点也不觉得自个可怜呢,当初父母兄弟没了,我遇见阿爷,跟他东奔西走很多年,后来阿爷没了,我又遇见姐姐和王爷,进了巡京营,那里规矩虽大,师父待我也严,可这都是为我好,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小七反牵着杜梅的手,双手温暖有力,笑容更是坦荡清明。
“你父母和阿爷在天上看见今日的你,一定会高兴的。”杜梅忍住悲伤,十分欣慰拍拍她的手。
经过百多日不间断的严苛训练,小七已然从一只为所欲为的小野猫,变成了一只勇猛无畏的小老虎。她的武功有了长足的进步,更学会了读书认字,而后跟着赵吉安练阵法,演兵书,她有天赋,自然进步神速。
“这都是姐姐给的!”小七亲亲热热抱着杜梅的肩膀撒娇。
“他们知道你是女孩子吗?”杜梅悄悄地偏头问。
“我不和男兵一起睡通铺的,而是睡在王爷寝室旁的厢房里,王爷或许不知道我是个女的,但师父是知道的,他第一天把我拎去洗澡,就知道了,还闹个大红脸呢。”小七得意地仰头憋笑。
“他……你……怎么回事?”杜梅吃惊地问。
“他只隔着里衣看见我的裹胸布,就被吓跑了!”想起那个七尺男儿红着脸,慌不择路逃走的情形,小七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这丫头,连你师父也敢欺负!”杜梅微嗔,取出荷包里的针线,细细将小七外衣上撕开的口子绣上了一朵白玉兰。
“真漂亮!好神奇啊,我都想把衣裳多撕几个破洞。”小七穿上衣裳,抚摸那朵花赞叹道。
“等我有时间,给你做两套女装,女孩子总不好整日穿成这样。”杜梅上下打量小七。她约莫有杜樱高了,身形也差不多,可穿的实在不忍直视。
“好!我要姐姐身上这件衣裳的花样。”小七并不客套,一脸欢喜地指着杜梅衣裳上的红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