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梅旋即又想明白了,林岱到底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世面,定是被这变故吓着了,自古以来仕途多坎坷,他既然改了心意,她也不便强求。
“这想法也不错,你先回去歇几日,陪陪爹娘,往后就跟着董掌柜用心学。”杜梅由着他的想法,反正将来江陵城的店铺里总少不了掌柜的,与其到牙行里去请,还不如用知根知底的自家人。
“真的?我辜负了你的期望,你不骂我?”林岱抬头,眼眸亮晶晶地说。
“这说的什么傻话,我为什么要骂你呢,读书也好,学掌柜也罢,都是你自个想干的事,咱们不论做什么事,都要竭尽全力,无愧本心,日后哪怕已经不再做这个了,想起当初的努力,也是无怨无悔的。
你读书用过功,那些学识都记在你心里,虽说现下是时运不济,但往后定有裨益,只是你不知道是今日之功罢了。”杜梅笑得眉眼弯弯,让人如沐春风。
“我日后一定跟董掌柜好好学。”林岱郑重地行礼。
“嗯,日后可有铺子等着交给你管呢。”杜梅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梅子!”沈章华穿着一身深蓝长袍,踩着一路的红纸屑,缓缓朝她走来。
“沈县令。”杜梅矮身行礼。
“救命之恩,还请受我一拜!”沈章华一把扶着杜梅,自个倒一揖到地。
“沈县令言重了,清者自清,我不过去请他们来还你清白罢了。”杜梅屈身还礼。
“我知你上下奔走,定然劳心废财,我心里惴惴不安。”沈章华歉意地说。
“那些算什么,不过是身外之物,你们安好,才是最重要的。”走道上人来人往,挤挤挨挨,杜梅索性将沈章华让进屋,两人坐在桌边说话。
沈章华被杜梅一句“你们安好才是最重要的”,触动了心弦,他看着眼前的女孩,明媚的如同这春日的阳光,他分明知道杜梅别无他意,却依然心跳如鼓,面红如潮。
他喜欢杜梅,喜欢的无迹可寻,仿佛是这三月的春风春雨,一夜间,桃花开了,柳条儿爆了芽,杜梅不知何时就住进了他的心里,他生平第一次知道了喜爱是一种怎样患得患失的感情。
他不敢与人说起他的爱慕,他知道杜梅清澈的眼眸里对他有尊重有佩服,独没有爱意。他怕他说了,依杜梅的性子,只怕再不会这样和他无拘无束地说话。
沈章华被关在县衙大牢里,沉心静气地想过很多事,只觉没对杜梅说出喜欢,是人生最大的遗憾,如今,她鲜活地坐在他面前,眉眼飞扬,笑语晏晏,他依然只和她说说衙门繁杂的事物和田间夏粮的长势,却觉得已是十分满足。
大家热热闹闹吃喝了一天,及到散场,就连平日里滴酒不沾的沈章华都不知被谁灌了酒,他满面酡红,话不成句和杜梅告别。
“梅子……我……喜欢你……的……”沈章华话没说完,酒意上涌,他紧走几步,哇的一口伏在墙角呕吐不止。
“你没事吧。”杜梅蹙眉上前,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你去招呼客人,我来吧,这是谁呀,把你灌成这样!”眼尖的叶青赶忙上前,替下了杜梅。
“我高兴,我喜欢!”沈章华醉眼朦胧,看不真切。
“县老爷,今儿高兴是应该的。”叶青笑着说。
突然变了的男声让沈章华一惊,瞬时激出了浑身冷汗,他立起身,抬眼看见杜梅站在廊下摇晃的灯影里,微笑着寒暄送客,他抹了下嘴角,无力地斜倚在墙上,轻声说:“谢谢你啊,小叶掌柜,麻烦你去叫韩六来接我吧。”
叶青飞跑着去了,沈章华看着几步之外杜梅的身影,无声地笑了笑,也许,这样的距离才是刚刚好。
又过了几日,春试放榜了,杜杰一举考上了秀才。杜家沟一下子沸腾了,魏氏更是得意至极,逢人就说,三房一门两秀才,百年也只他一家。
杜杰首战告捷,林岱却弃文从商,这让废稿十分失望,他拿杜杰与林岱横比竖比,悄悄和杜梅说,若是没出那档子事,林岱也一定能考上,他想让杜梅劝林岱回来继续读书,却被杜梅婉转拒绝了。
有多少人为了考上秀才举人,耗尽家财,抛妻弃子,努力多年,考上也就罢了,偏有些人天不垂怜,直考到疯了傻了,也是一事无成。林岱已不愿走这条路,杜梅自然不会逼他。
杜家沟再次被人羡慕,族长杜怀炳也倍觉有面子,腰杆挺得直直的,耳朵里听到的都是恭维话,如此,他对义学更上心了,得空就去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