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儿纳罕,想到元熙从前最不爱沾手这些生意场上的事儿,便问道:“咱们去干吗?”
元熙不答反问:“令儿,我考考你,你说尤姨娘掌眼的本事怎么样?”
令儿思量片刻,果断摇摇头:“老爷说过,姨娘是个三脚猫,那些古董贩子稍微做个假,她就看不出来了,所以老爷从来不让尤姨娘去给人掌眼。小姐今天怎么说起这个?”
卫家掌眼的名声在古董行里堪称大拿,这是几代人的谨慎和心血铸成的,总不能砸在尤氏手里。元熙冷笑道:“这就是了,咱们明天凑这个热闹去。”
踏着初冬的薄雪,元熙迈进自家的典当行,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这都是第一次进典当行的大门。望着典当行里整齐划一的柜台,她心里有些感喟,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小的当铺,也暗含着许多学问。
当铺里,一个学徒伙计迎上来:“这位姑娘,您是要典当还是赎当?”
谁会来自家的店里典当?元熙面上波澜不惊,这是自己第一次来,别说伙计,恐怕连掌柜的也不认识自己。令儿觉得难堪,从荷包中翻出一个对牌,申斥道:“狗奴才,连三小姐也不认识,还不叫掌柜的出来!”
元熙微微一笑:“不必了,我只是随便看看,你忙你的,不要声张。”说着从荷包中取了一个二两的银锞子赏他。在典当行里做学徒,一年也不过是十两银子,自己不过是同三小姐说了两句话,就白白得了二两。学徒很是欢喜:“小姐那边请,我给小姐泡杯大红袍来。”
“不用忙,听说尤姨娘也在,我去姨娘那儿坐坐。”
那小学徒是个没心眼儿的,径自答道:“姨娘在二楼包间,还有一位贵太太和古董行的赵老板在,八成儿是在谈生意,小姐还是……”不等他说完,元熙已经提裙上楼,推开了包间儿的门。
见元熙进门,尤氏唇角一颤,神情有些慌乱。她身旁坐着一位夫人,四十多的年纪,打扮的异常华贵,想必就是兰太太。对面那个男的显然就是学徒说的古董行赵老板。
“姨娘,可让我好找。”元熙笑盈盈的给兰太太施了礼:“这位夫人想必就是兰太太,小女卫元熙给您请安。”
兰太太上下打量元熙一番,看穿着不像是尤氏的丫鬟,想必是位小姐。不等她开口问,元熙已经抢先自我介绍:“兰太太不认识我,我是卫家的三丫头,我爹听说姨娘出来给人掌眼,叫我跟着出来见见世面。”
听见“我爹”两个字,尤氏一刹那的坐立不安,难道自己出来掌眼的事儿,卫东书已经知道了?倒是赵老板扯过一张椅子:“既然是卫先生的三小姐,想必也是火眼金睛,那正好儿,一块儿瞧瞧。”
桌上摆着三个锦盒,里面盛着几件摆设。一件海捞瓷,一对儿琉璃杯,一对剔红净瓶。赵老板的眼睛里闪着光,兰太太像是个睁眼瞎,看着每一件儿都喜欢。尤氏捧过那件海捞瓷,侧目望着元熙,元熙含笑把眼睛望向别处。
尤氏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又是闻气味,又是看胎釉,折腾了好半天才放下,啧啧叹道:“是件好东西,距今应该有六百多年了。不知道赵老板打算多少银子出手?”赵老板笑盈盈的比出一个“三”的手势,他想卖三千两。
“什么好东西?”元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僵化了赵老板脸上的笑意,元熙单手拎过瓷器,悬在空中笑道:“赵老板,我要是不小心失手跌碎了,赵老板不会怪我吧?”
赵老板一愣神儿的工夫,瓷瓶已经摔在地上,破成了许多碎片。兰太太吃了一惊,赵老板腾地从椅子上蹦起来:“你!三小姐,就算卫家万贯家财,也不应该随便摔人的东西!这件海捞瓷可是……”
“是什么是!”元熙随意捡起两块瓷片摆在桌上,一块瓶身,一块瓶底。果然,瓶身处胎体乳白,瓶底却是泛黄的。元熙冷笑道:“新瓷接老底,沉入海底放个十年二十年,等贝壳长满了再捞出来,一件几百年前的海捞瓷就做好了。赵老板,您这作假的手段高啊!”
赵老板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勉强辩白道:“你一个姑娘懂什么,好好跟你姨娘学学,赶紧赔我银子是正经事。”
尤氏心头一乱,她若是帮着赵老板证明瓷器是真,必然要府里赔偿赵老板的三千两银子。但若是帮着元熙,就等于承认自己看东西打了眼,这样一来,她在府里的威望就会受损。尤氏犹豫不决,待在一旁不说话。
兰太太虽不懂行,但元熙的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她也不难判断谁是谁非。忙站起身把另外两件东西推到元熙面前:“三姑娘,你再瞧瞧这两件,是不是前朝的东西?”
元熙迎光瞧了瞧,笑道:“哎,这两件就不一样了,用料很讲究。”赵老板脸上总算露出点儿笑意,元熙却话锋一转:“只不过年份不对,说是前朝的古董就有点儿过了。这上面的痕迹,看着像做旧,应该是前天用砂纸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