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的时候,容湛轻轻的含住元熙的耳垂:“醒醒。”
元熙揉揉眼睛,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装潢雍容的殿宇里,幔帐帷幕把殿宇笼得仙府一般,容湛穿戴得整整齐齐,倚在她的身边,含笑看着她。
“这是在哪儿啊?”元熙下意识的嘟囔道。
但很快,她发现自己正被容湛揽在臂弯的一隅温热中,她猛地坐了起来。
“这是本王的寝殿。”他撑起身子,坐在元熙身边:“你睡得好熟啊,叫也叫不醒。”
是啊,颠簸了六七日,元熙早就精疲力竭了,这一晚她睡的极其安稳。听萧容湛讲故事,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抱进王府。元熙暗自懊恼,本想把他哄睡,没想到却把自己给催眠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的?”元熙一低头,自己身上只穿着单薄一层寝衣,她忙把被子扯来遮住胸口:“你下流!”
容湛饶有兴味的望着她:“我干什么了?”
“我怎么知道,反正没好事儿。”元熙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都不知道我干了什么,你就说我下流?”容湛揉揉自己的肩,这一晚上他一直在这里陪她,看她睡着,看她梦里颦蹙的眉心,看她梦里憨甜的笑意。
“好了别委屈了,你那衣服是侍女换的,本王秋毫无犯,这下你放心了?”
他把元熙拉起来,洗漱的用的青盐和软毛刷,兑了玫瑰汁的温水,梳头的桂花油等物已经齐齐整整的摆在了桌子上。
“赶快梳妆,一会儿就要进宫面圣了。我在外面等你。”
他出了门,进来了两个侍女,手脚麻利的替元熙敷过脸,又敷上玉容膏,梳了垂鬟分髾髻。捡了几只精巧的银质掐丝宫花和点翠偏凤簪上,一对儿红玉耳环,配上姜华玉镯。穿一件嫩绿色的香云纱衬绸面儿宫装,坠鸡血红玉的墨绿色宫绦,一条金线绣的墨绿披帛,足上一双桃花玉色凤头履。
侍女把元熙扶到铜镜前,宛然笑道:“郡主天生丽质,再穿上这身衣裳多美啊。”
镜中这样的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了。
房门杳然打开,容湛转过身,望着元熙,忽然一瞬的神往,他从没见过元熙这副打扮,宛如乱世中静静开发的一株西府海棠。
他没有说话,静静的看了一会儿,面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
朱红色的宫墙,青石路面,车驾碌碌驶进甬道,在禁宫门外停了下来。那儿已经聚集了一众大臣,他们个个身穿朝服,手持象牙笏板,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晦暗不明的诡异神情。
容湛悄悄捏捏她的手:“怕吗?”
元熙决然摇摇头:“有什么好怕的?”
一反常态,容湛没有下车,直到快到五更的时候,听见一个宦官来提醒:“众位大人,早朝的时辰到了。”
容湛才下了车。
容湛一露面,就听见外面七嘴八舌的同他大招呼的声音,但都是小声说的。容湛微微点头示意,一伸手,把元熙扶下了车。
众人都跟着一惊,纷纷把目光投向赵尚书。要说最难堪的就属他了,作亲王岳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谁成想萧容湛突然在禁宫门外,和另外一个女人同乘一车,还表现的如此密切,朝臣们开始窃窃私语,有的露出幸灾乐祸的窃笑声。
“噤声!”
朝臣们纷纷排列整齐,一如往常的进了宫。元熙侧跟在最后面,一直到朝臣们上了九十九层高的台阶,进了大殿,她才住了足,在台阶下跪了下来。
勤政殿——天下士子梦寐以求的地方。
历朝惯例,早朝一个时辰,但当即皇上则不同,他每次早朝都是比历代皇帝的三倍。这勤政殿原名安国殿,就是当今皇上为了表示自己亲政爱民,特意改换了为“勤政”。
自己跪的地方里大殿还有三十三级台阶,隐约能听见大殿里嗡嗡的说话声,但具体说的什么,她不知道。
一直跪到太阳破晓,才传来一声太监高亢的嗓音:“宣东林郡主卫氏上殿!”
九十九级台阶,象征着九九归一,象征着天子至高无上的尊严,象征着皇家江山稳固。元熙一步步登上去,只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只觉得空气已经凝滞,出升的日光照在脸上,照在她前进的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