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每年太后忌辰的时候,你不能缺席。”元熙使劲儿捏捏容湛的手:“答应我。”
“为什么?”容湛反问。
太后,这是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的人。每一个妄图杀死孩童纯真的人,都不配获得原谅,哪怕她已经死了,化作一抔淤泥。
“如果是为了我,你能答应我吗?”元熙眼里含了泪。
容湛垂下眼睑,虽不情愿,但还是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元熙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她知道,缺席,是他心中的恨,那是压抑了二十年的痛苦,也是他唯一的发泄方式,更准确的说,那是他的原则。原则是不能被打破的,但他为了她,愿意做任何牺牲,包括原则。
元熙缓缓合上眼睛,浅浅睡去。
他不该有软肋,不该有。任何人都不该成为容湛的牵绊,也包括她。如此,他就再也不会被言官诟病,萧容深也永远都不能再抓住他的任何短处了。不敬太后,再也不会成为废黜的理由,她的容湛,将是大楚唯一的太子,将来唯一的王。
从通州到东林,来回一趟起码要走上三天,但秦顺却在第三日的清晨就把王念恩带进了管驿,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只是这一趟跑下来,他在床上足足瘫了一天。那匹马也是可怜,屁股上满是鞭痕,血迹凝结在毛发上,看起来血肉模糊的。
王念恩把过脉,忍不住叹了口气。瞥了容湛一眼,把那句“准备后事”的话又咽了回去。换成一个略温和的词汇——听天由命。
“你还不如直接说处理后事呢。”容湛一针见血的说道。
“臣本来是想这样说的。”王念恩直直的望向容湛。
容湛颓然坐了下去。
王念恩怔住了,认识端王这么多年,他也并非顺风顺水,可从前不论遇到什么样的逆境,他也从没让人见到过他这副神情。王念恩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读出了一丝绝望。
“殿下,臣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王念恩毫不掩饰他的试探。
“说。”容湛低声说道。
“臣想问殿下,郡主和尊严,在殿下心中何者更重要?”
容湛长长叹了口气:“她活着,就是我唯一的尊严。如果当着本王的面,元熙被他们杀死了,那本王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既然如此,臣明白了。”王念恩打开了墨盒,缓缓研墨,舔饱了笔递给容湛:“殿下,写吧。”
容湛迟疑着接过笔:“写什么?”
王念恩低下头:“臣无能,救不了郡主,但臣知道泱泱大楚,只有一人能解此毒。”
容湛一惊,腾地站了起来:“谁?”
“就是殿下的死对头,和郡王萧容深。”
“他?”容湛纳罕的望着王念恩:“他会解毒?”
“和郡王不会解毒,可和郡王府养着一个炼丹的方士,他会解此毒。”王念恩垂手而立:“虽然臣知道,这毒,很有可能就是此人下的。但殿下,这可能是如今唯一的办法了。”
王念恩说着,心里也在犹豫,本来嘛,人家要杀你,难道就因为你哀求几句,人家就能心软吗?或许萧容深拿到信的时候,眼泪都会笑出来,异想天开,简直太可笑了。
容湛倒是没有犹豫,提笔写了一封信。
写完搁下笔,容湛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王念恩捧过信读了一遍,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大概是殿下这二十年来写过得最没尊严的一封信了。”
容湛摇摇头,只要能救活元熙,这就是他最有尊严的一封信。
“马上派人把心给和郡王送过去,记住,要快马加鞭,慢了郡主怕等不到。”容湛在王念恩肩头拍了两下:“待会儿你给郡主把脉的时候,不要提这封信的事儿。”
王念恩点点头,鼻子也有点酸:“殿下为了郡主,真是煞费苦心呐。”
容湛背过身,悄悄抹了抹泪,苦笑道:“其实本王也知道,这封信,未必就能有个结果。只是不写这封信,本王会愧疚一辈子。”
王念恩咬咬牙,强打笑脸道:“殿下,这几日郡主精神还好些。趁着菊花开的正盛,殿下还可以带郡主出去走走,别留下遗憾不是?”
若是没有她,人生处处都是遗憾。容湛低下头,转身去了元熙房里。
她正坐在镜子前,由令儿帮她梳妆。容湛接过梳子,示意令儿退下。她的头发很美,如黑瀑一般,容湛缓缓梳着,想起那首荡气回肠的小词: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他扭过头,默默的擦去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