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初至,暑热不经意间昼出夜伏,人们都不大爱动,多走两步路都觉得身上汗津津的,宫里的人已经早早穿上了薄纱衣裳,将绸缎绫罗锁紧了箱子底儿。
宬香淋了雨,刚喝了一碗热热的姜汤,她已然发了汗,坐在窗边纳凉。
宝曦进了门,见她把自己晾在窗边吹风,不免着急,拿过一件薄绸斗篷披在她身上。
宬香嫌热,扯下斗篷笑道:“昨儿已经发了汗,身上已经轻巧得多了。”
宝曦扁扁嘴,道:“昨日才退了烧,公主还是要小心些才好。当心被风激着了,晚上要难受的。”
“没那么娇气的。”宬香指了指自己身前的那方矮半截儿的小竹凳儿道:“你也不要忙活了,坐下,本公主有事情要问你。”
宝曦点点头,坐了下来:“公主要问什么?”
宬香凝了她一眼:“昨天我叫你去紫宸宫求情,是皇后不叫你回来的?”
宝曦点点头:“奴婢原想给公主送个信儿的,但皇后娘娘却叫令儿拉着奴婢不让走。还说什么,同患难的两个人,才能走的长久。”
“走得长久?”宬香睁大了眼睛:“皇后是说,本公主和卫成庸还能有后话吗?”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宝曦摇摇头,一派天真的望着宬香:“不过奴婢听皇后娘娘的意思,她还是想把公主许配给大少爷。其实奴婢也知道,公主心里一直放不下大少爷,即便他伤了公主的心,公主还是喜欢他。”
“哪又如何?他又看不上我,他心里喜欢的是兰玉。就算我再喜欢他,也不能没脸没皮的往上贴啊?”宬香的指尖在一碟榛子间拨弄一阵:“他如今因为我,连功名都考不上了。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岂不说我害了他?”
其实宝曦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她只是觉得宬香公主喜欢大少爷,就一力撮合,希望有朝一日,大少爷也能喜欢公主。但老牛不喝水,焉能强按头?成庸的心思阴晴不定,也并非宝曦能够左右的。
“公主没有害大少爷,是大少爷自己想不明白。”宝曦说着,叹了一声。
“你见过兰玉小姐吗?”宬香捻起一颗榛子,捏在指尖突然问道。
宝曦摇摇头:“奴婢进府晚,没见过兰玉小姐。只是听令儿姐姐说,兰小姐生的漂亮,性情也温婉,喜欢琴棋书画跟大少爷很合得来。”
“那他们应该经常一起,花前月下,谈诗作赋了吧?”宬香呆呆的望着一个角落出神,连指尖的那颗榛子落地也没有察觉:“他们感情那么好,却被生生我毁了。昨天在雨中,我把心里话都对他讲了,这是我第一次同他说这些,也是最后一次了。”
“其实……”宝曦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宬香淡然问道。
“其实,大少爷和兰玉小姐也没有花前月下,谈诗作赋。听令儿姐姐说,他们两个从来都是聚少离多,话也说不了几句。更有甚者,他们一年也见不到一次面。那时候,兰家很卫府的关系很紧张,兰小姐只是偶尔托二小姐给大少爷带一些东西而已。若是论见面的次数,他们还没有公主跟大少爷见的多呢。”
宬香叹了口气,即便成庸见不到兰玉,可他的心里依旧被兰玉装的满满的,即便自己每天都能见到成庸,可他依旧不会对自己多爱一分。
有时候,宬香倒是同情赵可贞。赵可贞的处境,和自己又有什么分别呢?每天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跟另外一个人相亲相爱,她的处境或许比自己更加痛苦,只不过,她为了不让自己痛苦,选择了伤害那个让她痛苦的人。而自己,宁肯被这痛苦一点一点的淹死,也不肯伤害卫成庸半分。
其实她比赵可贞更加可怜,比赵可贞更加痛苦。赵可贞没有逆来顺受,她反抗了,虽然不得其法,但她至少让那个引她痛苦的人付出了代价。她至少还是成了她爱的那个人的妻子,虽然到死,她爱的人都没有碰过她,但她至少有了名分。
赵可贞报复了皇上,最终什么也没有得到。自己逆来顺受,一直默默守候着成庸,最终,却也什么都没有得到。其实她跟赵可贞一样,都是两个可怜的女人。赵可贞曾经当着她的面儿辱骂卫成庸是卑鄙小人,大概在赵可贞的心里,皇上和卫成庸一样,都是卑鄙小人。他们漠视了一个女人的爱,也从来没有给过她们表达爱意的机会。
“公主……您在想什么呢?”宝曦凝着宬香,她近来总是这样,独自看着一个角落出神,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得人又心疼,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