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日上三竿,薛继渐渐转醒,书还垫在枕头下,硌得脖子不舒服。
林叔听见声响便推门进来了“小少爷醒了?大少爷说让您醒了就过去。”
薛继正束着大氅的系带,闻言微怔“大哥这么早起?”说罢又恨不能将舌头都吞下去,他分明装睡了,怎么会知道大哥何时回来……
林叔向来知道他,也不戳穿,径自将窗推开,才回身对他道:“少爷,不早了。”
薛祁确实没睡多久,顶天了两个时辰,最近几日本就忙碌,来的全是大单子,这头家里又上赶着添事儿,他哪有闲情逸致睡觉,恨不得连这两个时辰都省下来忙活生意了。
薛继不紧不慢,或者说是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一会儿搭理搭理衣衫,一会儿挑挑靴子,连束个发都恨不得一根根头发丝儿往上抹。
“小少爷,只是用早膳,不用这么麻烦……”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薛继自然也知道,所以不用人多催促,终于放弃挣扎,挪动脚步往大哥屋子去了。
“大哥晨安。”不得不说,也就只有对上薛祁的时候薛继能这么乖觉,愣是低眉颔首拱手作揖做足了礼数。
薛祁见他这作态,也是一阵好笑。朝林叔点了点头示意传膳,又指着旁边凳子,声音毫无波澜,十分平静。“坐吧。”
“中举了,好事。”薛祁提起一旁火炉上的瓷壶,满了一盏浓茶给自个儿,又另外兑水斟了一盏推给薛继,才挑眉问道:“说说吧,你怎么想的?”
薛继的目光停留在大哥手中的茶盏里,那满满一盏浓茶颜色深的吓人,大哥该不会是一夜未眠吧?年纪轻轻靠浓茶吊着,多伤身……
“清之?”
听见声音薛继终于回过神,收回了目光。只是这问题着实难答,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又要怎么回答大哥呢,又要说些什么争取些什么呢?
“你想不想进京?想不想入仕?”
“想。”
这次答得斩钉截铁,薛继从第一次见到陈渝,见他风光无限,见知府巡抚这等官爷都冲他点头哈腰小心奉承着,便动了心思。向往权位,向往富贵,本就无错,又有什么不敢说的?
薛祁早已猜到这个答案,他怎么会不知道,薛继这么些年不做纨绔公子,不跟其他少爷公子出去享乐,整日闷头读书,为的不就是个状元及第,入仕闯荡。薛祁稍稍思索一番,认真注视着他,问道:“那,你想走到多高?”
薛继一听,大哥没有阻拦他,反倒愿意听他诉说志向,好不慷慨,心中压抑了多年的热血在这一刻都沸腾了,眼中憧憬的神色难以掩抑,言语中是满满的自信:“要走就走得最高、最远。”
薛祁又问道:“那你知道站在最高处的人,大多是什么结果吗?”
如果说通往志向的路上需跋山涉水历经艰难,这都不算什么。若有人铺开血淋淋的史书告诉你登上绝壁的结局都将是跌回谷底粉碎碎骨,你是否还愿意向上爬?
不只是本朝,算上前朝,再前朝,多少丞相、元帅,享尽荣华掌尽天下权势,最终都逃不过家破身亡、死无全尸。
薛继沉默了,并不是惧了这血染成的往事,他只是怕家中长辈就因此不准他去。
薛祁是看着他长大的,只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又道:“况且,与先人比起来,你的路会更险、”
薛继不解,问道:“为何?”
“因你姓薛。”
若不是顾及着面前这位是大哥,是他最惧的大哥,薛继真想翻个白眼拍桌子走人。这答案说了同没说有什么区别?薛祁看得出他不耐,便又替他加了茶,顺带将刚送来的早膳推到他面前,又继续说道:“稍安勿躁,总得慢慢说。”
“我与你说过很多次,听长辈说话要耐得住性子,要懂礼数。”
这是又讲起道理了,薛继实在头疼,也不动筷子,就直愣愣看着大哥,显然是有他不说完就不动的意思。薛祁稍稍凝眉,又道:“长者赐不可辞,早膳亦如此。”
“我吃,我吃,您说。”薛继没胆子拍桌走人,只能依他说的,边用膳边听。
“你对祖父的事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