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韩非做例子,陈胜心头涌出一股明悟:‘急流勇退?有这个必要吗?’
从这个角度,他倒是多少能猜到一些韩非与李斯的想法。
这二人,一个乃是大汉司法体系之魁首,身兼立法、执法两大权力于一身,麾下法家门徒遍布大汉所有州、郡、县、邑,且人数至今还在打着滚儿的往上翻。
另一个乃是大汉行政体系之魁首,加之曾为稷下学宫文学院院长四年之久,可以说大汉整个文臣体系都深深的打上他李斯的烙印,如今还又着他全权负责改制变法之事……
更关键的是,他二人还是师兄弟!
哪怕他二人向来不和,同殿为臣,私下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可落在底下人眼中,那可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陈胜估摸着,自己要是再不打压一下这二人,恐怕连他们自己,都快要以为自己真是培植羽翼,以待时机了!
‘相信你们,还相信出毛病了?’
陈胜啼笑皆非的收起面前的卷宗,心想着等益州的事摆平了,是得抽点时间出来,回金陵去找那师兄弟二人好好聊一聊。
革命尚未成功,骡……同志可不能提桶跑路啊!
他起身,提起武器架上的佩剑系在腰间,准备照常出去巡视一圈。
就在这时候,一名特战局军官快步入内,从怀中取出一节附着雉尾的竹筒捧在手心里:“启禀大王,金陵总部急信!”
陈胜拧了拧眉头,接过竹筒捏碎,抖出其中的绢书,定睛快速浏览。
刚看到一半,他就愕然的失声道:“我何时给刘邦下过南下百越的王令?”
特战局军官躬身立在他面前,不敢搭腔,权当未听见。
陈胜见状,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唯!”
待到这名特战局军官退下之后,陈胜按着泰阿剑在舱室内徘回了两圈。
而后索性接下佩剑重新搁回武器架上,自己大步走到一旁摆放的两个食盒面前,打开取出里边尚且温热的饭菜,边吃边绞尽脑汁的思索——这他娘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肯定是没有给刘邦下达过南下百越的王令!
所以刘邦必然是在扯着他的王旗狐假虎威!
但问题是,刘邦为什么要扯他的王旗做幌子?
‘难不成,是想借此动员他麾下那二十万益州军,来与我火并?’
刘邦的大本营在成都。
而他即将去的江州,位置就在成都南方。
从地理位置上,这是可能性有的!
毕竟刘邦麾下那二十万益州军,并不全是他的死忠。
而今大汉一统九州在即,明眼人都看得出,战乱即将结束,但凡是脑子正常的恐怖直立猿,都能看得出来,与大汉为敌是既没有前途,也没有钱途的……
扯着他的王旗做幌子号令二十万益州军,再选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指挥二十万益州军来对他发起进攻,一句将叛汉这件事,从他个人的事,变成所有益州军将士的事!
这个操作,从动机和原理上,也的确说得过去!
‘可如果只是为了造成既定事实的话,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掩耳盗铃之嫌?’
陈胜夹着一块肥得透明的猪肉铲起一大口白米饭塞进口里,大口大口的咀嚼,猪肉的鲜香完美的缓解了用脑过度的焦灼感:‘一旦我这边大张旗鼓的将其打为叛汉的二五仔,他可不就全瞎了?这么大的事,那厮总不会以为我会一点消息都收不到吧?’
想到这里,他再次端起碗往嘴里刨了一大口浇了猪油的白米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丰沛集团不乏能人,就算他一人儿脑抽,总不能所有人都跟着他一起脑抽!’
‘先假定,他知道我会得知他假传王令。’
‘那他还敢继续这样做,就只有两种解释!’
‘要么,他笃定他能赶在我撕破脸之前,通过家传王令,达成预定目的!’
‘要么,他笃定我即便得知了他假传王令之事后,也不会揭穿他……至少是不会即刻揭穿他!’
信息太少,能推导出这两种解释,已经是极限。
再往下硬推,就成幻想了……
陈胜往嘴里扒拉着米饭,心头思索起,当然自己接到刘邦叛汉的亲笔书之时,为何没有大张旗鼓的将其斥为叛徒、反复之徒?
哦对了,是既为了稳住局势、稳住士气。
同时也是为了,不将刘邦麾下那二十万益州军,尽数逼到与大汉不死不休的对立面上!
九州所有兵马,除了衣军与虎贲军这两支用新式练兵法练出来的精锐之师外,所有九州兵马都可以视之为主将的私人财物!
就好比陈胜他伯父陈骜,就能将自己麾下最精锐的一支部队,转赠送给陈胜!
这事儿要是放在红衣军、虎贲军当中,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红衣军、虎贲军的所有将士,在入伍的第一天就被教导,他们效忠的是大汉、是汉王殿下、是汉地所有江东父老……
除了陈胜的王令,他们不认任何人!
哪怕有陈胜的王令,也没有任何人能在他们面前提出“反汉”“反汉王”这一类字眼!
哪怕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的直属上级,也一样。
所以,对于刘邦叛出大汉这件事,在正常人的眼中,那二十万益州军将士的反应,应该是:‘啥?眼瞅着大家伙儿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你个瘪犊子玩意却造反了?你这不纯傻逼吗?算了,谁爱愿意跟着你干谁跟着你干吧,爷不伺候了!’
但实际上,这件事儿一旦捅破,二十万益州军将士的反应却是:‘坏了,眼瞅着大家伙儿就能过上好日子了,我们却反出大汉了,你说说这事儿给闹得……’
一个你。
一个我们。
这中间的区别,可就大了去了!
就算那二十万益州军将士再渴望和平,不愿再继续战争,也顶多只会有一部分将士,会逃离益州军!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连逃离益州军的,都只会是极小一部分兵马!
其余人,就算是再不乐意与大汉开战,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刘邦一条道儿走到黑!
所以,先捂住刘邦已经反出大汉的事,等到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再捅破这件事,分化益州军,对于陈胜而言,才是最有利的选择……
‘我先前是为了不将二十万益州军逼到不死不休的对立面上,才选择捂住这件事!’
‘现在呢?我都已经占着先手,根本就不惧他刘邦鱼死网破,我凭什么还要配合他捂住这件事呢?’
‘除非,他不是来跟我鱼死网破……’
陈胜心头忽然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扯过食桉上团成一团的绢书扯开,定睛一看:“南下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