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令陆漪没想到的是,陆景这一句“妹妹”竟然这般自然,而且语气里还带着理所当然。
就好像……平日里陆景在府中的角色,确实是一个被人信服的兄长那般。
“这陆景好生奇怪……谁是她妹妹?”
陆漪撇了撇嘴正要说些什么。
盛姿突然朝前一步,对陆漪道:“陆漪,你是东道,怎么不介绍一番?”
陆漪顿时泄气,不情不愿道:“陆景,这是十里长宁街最里边盛府的盛姿姐姐。”
“盛姿?”陆景面色不变,请两位姑娘进屋
心中却在揣测。
“原来这与陆漪一道的红衣少女并不是南禾雨?那一日,南府小姐昨日究竟是否前来府中?”
“这盛姿姑娘来找我,又是什么事?”
此时此刻的盛姿,并不曾面配轻纱。
她身材高挑,肤如凝脂,明媚皓齿,腰间还卷缠一条泛着青光的长鞭,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
与其他正值年华的少女有所不同的是,盛姿气质中竟然透露出一股锐气,眉宇之间,也并没有丝毫柔弱,反而勾出一丝英气。
“咦……这字是景公子写的?”
在陆景思索的时候,盛姿和陆漪已经走到石桌前,原本她们想要越过石桌,走进屋子里。
只是路过石桌的时候,盛姿眼角瞥到陆景摊在桌上的草纸。
只见那草纸上写着几行词句。
笔墨虽偶有飘忽,但仔细看去,那笔迹却伏如虎卧,起如龙舞。
盛姿不懂书法,又觉得这草纸上的笔墨好像天生带着一种惊人的美感。
不过,在盛姿眼里这书法都是其次,真正引起她注意的,其实是那几行文字。
【道吾好者是吾贼,道吾恶者是吾师。
路逢侠客须呈剑,不是才人莫献诗。
三人同行,必有吾师焉。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短短四行笔墨,却让盛姿睁大眼睛,仔细揣摩着其中的深意。
转眼间,几息时间过去。
盛姿嘴里还在呢喃着那一句“路逢侠客须呈剑,不是才人莫献诗。”
“路上遇到侠客应当献上宝剑,不要向没有才学的人诵读诗篇。”
这四句文章,却好像充斥着人生哲理,又夹杂着极为浪漫洒脱的侠客情怀。
令本就好武,天生洒脱的盛姿分外喜欢。
“今天看到这四句文章,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盛姿眼神清亮,心中不免有些懊悔:“这样的至理名言不知出自哪一本典籍,我今日才看到是我的遗憾。”
“陆景书写这四行文章,便也代表着他的心境大致也是如此。
理智之中又带着洒脱,又有敬重有德侠客的意思。”
“而且这一手笔墨也极为不凡……”
盛姿思绪翻涌间,又看到被摆放在桌案上的那一碟小青菜。
用来练字的纸笔也十分廉价。
“这毛笔不知用了多久,笔杆已经褪色泛白,有些许弯曲,这练字用的是更不是北洛道的河绸纸,甚至连柳宣纸都不是,不过是寻常人家读书所用的草纸。”
“还有那一盘青菜……”
盛姿心中叹息一声,这纸笔,这青菜放到寻常人家,倒也并没有特别之处。
可是这里是九湖陆府,眼前这位少年的生父是那位年轻时名动一时,被誉为九湖第一场风雨的神霄将军陆神远。
在这些身份的陪衬下,盛姿终于知道陆景的处境究竟有多么艰难。
“盛小姐……盛姿小姐?”
“盛姐姐!”
陆景和陆漪的轻呼让盛姿回过神来。
陆景和他不动声色。
陆漪却有些不解。
盛姐姐……这是怎么了?
“是我失神了。”
盛姿倒是十分自然,没有丝毫窘迫。
她转过头来凝视着陆景的眼眸,突然笑道:“我今日见这四行文章,只觉得颇为喜欢。
希望能向景公子讨要这一幅笔墨,最好能请公子标明出处,盛姿他日必有酬谢。”
盛姿落落大方,开口讨要这张草纸。
陆景却犯了难。
“标明出处?这世界有《增广贤文》吗?”
陆漪见陆景犹豫,顿时有些无语:“陆景,不过是一张纸而已,你还舍不得了?你要是舍不得,我哪里有的是上好的河绸纸…”
陆漪原本趾高气扬的话语,忽然越说越没有底气,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
因为不知何时,陆景已经微微侧头,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注视着陆漪的眼睛。
这一刻,陆漪不知为何,那一份来自于稚嫩少女的骄矜、高傲、咄咄逼人便无法保持下去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说完这句话,低下脑袋。
陆景笑了笑,对一旁的盛姿道:“并非是舍不得一张草纸……只是这出处……”
他说到这里,微微摇头,拿起旁边的毛笔,又仔细蘸墨。
在右下角写道……
“出自《增广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