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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林宴之后,新入朝的进士也开始各尽其事。
人手增多,还分拨一些到了宁如深手下,倒是让他工作量减轻了许多。
随着科举彻底告一段落。
负责武举的霍勉和定远军也要回北疆戍边了。
定远军离行匆忙。
宁如深下值回府才知道霍勉他们已经走了,只遣人送来一些礼物:有霍勉赠的小刀,还有其他亲兵送的一些玩的吃的用的……
七七八八在桌上摆了一大堆。
宁如深看着,鼻尖莫名有点泛酸。
他扒拉了一阵琢磨:这会儿人都走远了,要回礼恐怕也赶不及了。
“人总难免分别。”严敏安慰。
“但兄弟们的这番心意,我总该要回报一二的。”
宁如深轻叹了一声,随即走到鸽笼前,伤感地抓出一只灰鸽子,“想想,也只有你能赶上了。”
严敏:嗯?
灰鸽子:?
宁如深无视一人一鸽瞪得溜圆的眼睛,提笔写了封信给霍勉,并给这只肥肥的灰鸽取名为“灰化肥”,然后连信带鸽地往天上扔了出去——
他对着试图回笼的灰鸽说,“回来就炖了你,投奔霍勉还能有一线生机。”
哗啦!灰化肥炸着毛展翅离去。
…
隔日,宁如深去御书房当值。
他照例挽了袖子要替人研墨,刚研了两下便听李无廷淡淡开口:
“听说宁卿给定远军送粮饷去了?”
“……”好个拾一。
宁如深腼腆纠正,“一点回礼。”
还不一定被吃呢。
李无廷,“喔。宁卿同定远军聊得甚是投机,他们向来不喜文官,对宁卿倒是另眼相看。”
宁如深莫名被夸得有些压力,“都是…都是之前去将军府时结交的,后面聚过一两次。”
提及事故的开端,李无廷默了下。
随即话题一转,“宁卿说要练习射箭,还练着吗?”
“……”
宁如深咽了咽,“前段时间忙,偶尔练练。”
“那今天没什么事,去练起来吧。”
“?”
李无廷说着从他手里拿走墨条,将他打发,“不用磨了,都够朕喝了。自己去箭亭那边练着,朕批完折子就过来。”
宁如深望着他张了张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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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御书房到箭亭的路很熟。
宁如深没让宫人带,自己先过去了。
箭亭位于宫中东门旁的一处荷塘边。
正值夏日,满塘清荷。九曲廊桥穿过荷塘通往箭亭,绕岸蜿蜒差互。
他穿塘而过,快到廊桥尽头时,却迎面遇上了浩浩荡荡一行宫人——
近了,正是宫宴上见过一面的淑太妃。
宁如深行了一礼,“微臣见过淑太妃娘娘。”
前方传来温和的一声“嗯”。
他侧身站在一边正打算等人先过去,却见那枣褐色的裙摆在自己跟前停了下来,随即听人问道:
“可是宁学士?”
宁如深抬头,只见淑太妃端详而来。
对方神色恬淡,发间仅别一支雕刻牡丹的木簪,显得端庄素雅。
宁如深不明所以,“是?”
淑太妃便又细细看了他两眼,目光轻扫过他的眉眼,“上回宫宴听棠儿提起,说陛下对宁大人很是器重,哀家远远瞧过一次。今日有缘遇上,瞧着面相倒像是开阔豁达之人。”
……轩王对他的事果然相当记挂。
宁如深,“多谢娘娘和殿下抬爱。”
淑太妃看了看又说,“宁大人似乎也是有佛缘的。”
宁如深心说自己是挺佛系的:
“臣也觉得自己佛佛哒。”
“……”淑太妃顿了顿,“佛佛哒?”
宁如深说顺口了,轻轻找补,“就是形容有佛性、佛系的感觉,心情平和,随遇而安。”
淑太妃若有所思地点头,“哀家倒是头一回听说。”
两人莫名在廊桥这里聊上了。
等李无廷批完折子寻过来,远远便看那抹晃得他头疼的绯色正和淑太妃站在一起,看着竟然挺有话聊的。
李无廷几步走过去。
宫人们见了纷纷行礼,“参见陛下!”
宁如深听着动静转头,“陛下。”
李无廷瞥了他一眼,随即同淑太妃问了个安,“几日没见着母妃了。母妃近来可好,感觉如何?”
淑太妃温声,“哀家近来尚好,感觉自己佛佛哒。”
“……”李无廷,“??”
他反应了片刻,很快看向一旁的宁如深,目光了然而深长。
宁如深心虚埋头。
不过好在李无廷似乎并没有想要当着淑太妃的面追究,两人又聊去了别的话题:
“再过几日入了六月,天祝节就要到了吧。”
“嗯,朕已经交给
“今年的天祝节……哀家想去趟韶觉寺祈福。妤娘…你母妃的长明灯还供在那里。”
李无廷默了阵,“好。”
大概是顾及还有宫人和外臣在场,淑太妃没深入说太多,只是触动了心神,又轻叹着念了几句和娴太妃的往事。
宁如深在一旁埋头听着。
只言片语间,只觉李无廷的生母应当是个温柔明媚的女子……啊,除了指甲盖儿的事。
在他思量间,前方两人已经聊完。
“哀家有些乏了,就先回了。”
淑太妃出来这一趟,难得说了这么多话,请辞后便回了宫。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
廊桥中又清静下来,宁如深正目送着淑太妃远去,忽然听身侧落下一声:
“佛佛哒?”
他,“……”
李无廷要笑不笑地睨着他,“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怪词,现在连太妃都敢灌输。宁卿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宁如深轻轻狡辩,“一点家乡的语气词。”
李无廷冷笑,“虞川的语气词?你们虞川人都这么说话?还有什么,给朕说来听听。”
宁如深只能硬着头皮同他掰扯,“没错,我们就是把形容词叠在一起,后面加个轻轻的‘哒’,这样形容起来会显得可爱一点。”
李无廷消化了片刻。
随后看向宁如深,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脑袋,“比如宁卿这里,空空哒?”
宁如深,“……”
不要用这么可爱的语气说这么阴阳的话。
…
讨不到好处的话题就此揭过。
宁如深跟着李无廷往箭亭的方向走。
他想到刚刚提及的天祝节,便问,“陛下,韶觉寺在哪里,远吗?”
“不远,就在京城以西的韶光山上。”
说话间几步出了廊桥,明媚的日光映得地面明亮素净。李无廷目视前方,玄色的衣摆擦着风:
“届时朕也会去,宁卿一起。”
“?”宁如深猝不及防被捎上,又习以为常地接受,“是。”
他很快兴致盎然,“韶觉寺很灵吗?”
“灵。”李无廷不知想到了什么,“尤其是净喜大师的批命。”
宁如深瞧他是信的。
心说莫非李无廷也去批过命?
李无廷对上他过于好懂的目光,弯了下唇说,“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他说完目光转向前方,似落在很远的地方。
…
很多年前?
宁如深心说,那岂不是小时候。
他凑去,“所以,是批出了陛下的真龙之命?”
话落,就看李无廷的目光从远方拉回,似笑非笑地落在了他身上,“不。”
“不是什么好签。要不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