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远欲言又止,点点头,心中一动,此刻他才发现,徐婉今日过来绝不是无理取闹的,劝他上进考取功名外,她肯定还有别的心事。
“《红楼梦》原意以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兴衰为背景,以贾府生活琐事、闺阁闲情为脉络,以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爱情缘分为主线,着意刻画出以贾宝玉和金陵十二钗为中心的‘正邪两赋’人性美和悲剧美.......”
顿了顿,徐婉又动情道:“......将宝玉和一群身份、地位不尽相同的妙龄少女放在如诗如画又真实意境中,展示他们青春无常的悲剧,本身就是一出命运多舛戏文,可这个悲剧并不完全归于人性残暴,而是伦理关系中“通常之道德、通常之人情、通常之境遇”权利势力摧残所造成,如鸳鸯、晴雯命运,可以称之是千余年来正统文化束缚压迫下的牺牲品,更揭示出贵族本性和衰败历史使命..........”
张明远目瞪口呆,徐婉开始气愤,已发展到对张明远动手动脚地步,噼里啪啦一阵脆响过后,徐婉狠狠剜了他一眼,樱桃小口轻启,又淡淡开口。
“明远哥,例如贾府,你没发现这个贵族之家等级、名分、长幼、男女等关系礼法习俗之荒谬吗?正是‘温情脉脉面纱’里最激烈斗争之所在,更揭露了社会黑暗、罪恶以及不可调和的内在矛盾,天下人读过后,内心深处难免产生社会即将走向覆灭的哀痛感;而贾宝玉,作为贵族人家,却敢于充当贵族叛逆者,这是对权贵的无情批判,更是对我大明王朝最直接的讽刺...........”
张明远冷汗讪讪下流,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哪里
错了,徐婉目不斜视,继续敲打他的大脑门。
“儒家礼仪,男女有别。贾宝玉身为男子,却生性钟爱女子,常说什么‘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正邪两赋荒诞无比;本被阖府捧为掌上明珠,寄予厚望,他却走上叛逆之路,痛恨八股文,批判程朱理学,给那些读书做官人起名什么‘国贼禄蠹’;不喜经史子集,却偏爱《牡丹亭》《西厢记》之类的杂书;终日与家中女孩厮混,同吃同住同睡,美其名曰爱她们美丽纯洁......如此大逆不道,离经叛道之徒,岂能被我朝正统所容?此书一经刊发,天下读书人必将人人效仿,嗤笑正道,做那正邪不分之事,我朝国祚怎么延续?立正统于何地?明远哥,你想过吗?”
张明远要疯,自己真是掉进钱眼了,如此浅显道理居然不知?冷汗流的更多了。
“我确实喜欢黛玉,也想让她嫁给宝玉,事后想想,忽然明悟,黛玉本是落魄官宦人家,自幼父母双亡,无权无势,岂能容于正统?宝钗才是正统代表,若宝玉真娶了黛玉,名不正言不顺,岂不被正统所蔑视?天下岂不大乱?宝钗与宝玉结合才是权贵人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理念所在,宝钗嫁给宝玉才符合我朝礼仪,你难道没看明白吗?嗯嗯,你与徐渭都不是官宦人家,自然看不懂..........”
徐婉越说越气愤,敲打着张明远脑门力道愈来愈大。
“开篇不讲政治,可权贵兴衰哪能回避政治?很多“真事隐”“假语存”并不是真的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宁国府有贾敬,岂不是暗喻当今天子嘉靖?同时还暗喻我朝好几位帝王,贾敬和嘉靖一样不理正事专好修仙炼丹;贾敬明明有爵位,却不务正业考取乙卯科进士,岂不是讽刺正德天子不着调,非要做什么镇国公、大将军朱寿;贾敬只有一子,甚至从没有关于妻妾描写,岂不是暗喻我朝孝宗皇帝一生只有张皇后一人?而我朝正德皇帝龙御归天后竟后继无人,不得已才选了旁枝嘉靖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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