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恐惧仓皇,一边怀疑今日常岁宁那些话别有用心,是在算计她利用她。
她需要祖母来帮她分析这一切,需要祖母明确地告诉她,是她太过紧张以致于胡思乱想。
她脑中已乱作了一团,急需经历过风浪动荡,擅长看透人心的祖母来帮她梳理清楚。
冯敏来到解氏居院中,只听守在廊下的侍女称:“……郡君此刻在小佛堂内,可要婢子去通传一声吗?”
“不必了,我自己过去。”冯敏说着,又看向身侧自己的侍女:“你也在此等着吧,我想单独与祖母说说话。”
有些话她不能让其他人听到半个字。
侍女应下。
冯敏便独自往小佛堂而去。
解氏寡居,因常年礼佛之故,小佛堂便设在居院内。
冯敏在想,祖母如此深夜还在佛堂之中,必然是为了她出阁之事烧香念佛,以祈她来日平安顺当吧?
祖母待她虽严厉,但她自幼便得祖母亲自教导长大,她是祖母唯一的孙女,且她嫁入明家后,对祖母也有许多益处……
这些便是冯敏坚信解氏必会处处为她思虑的理由。
至少在她亲耳听到佛堂中那番对话的前一刻,她还在如此坚信着——
冯敏起初选择躲藏起来,是因为她看到了那位廖嬷嬷自佛堂内走了出来。
廖嬷嬷怎么也在?
见那道身影走远,藏在佛堂侧面小窗下的冯敏正要去见祖母,只听窗内响起了巧嬷嬷不满的声音。
“……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竟也敢直言威胁郡君!”
威胁?
冯敏一怔,廖嬷嬷威胁她祖母了?
紧接着,解氏冷淡的声音从窗内传出。
“今日那常岁宁来过,敏儿愚浅,说不定已经露出了破绽……好在明日她便要出阁,注定没有机会多说什么了。如此之下,这变故便只在我一人身上,昌氏让人前来提醒两句,也是正常。”
冯敏心中升起异样感受,什么叫她“注定没有机会多说什么了”……祖母这般语气,怎听起来如此怪异?
很快,她便明白了这“怪异”之感由何而来。
“……话说得那般难听,又哪里只是提醒……从前那应国公夫人可不敢如此与郡君说话,更何况是个下人婆子!”
“你也知道如今只能称我为郡君了。”解氏冷笑道:“如今我落得这般境地,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只要我儿升官之事能尽快落定,几句难听话又算得了什么。”
“可郡君当初被贬,不全是因她昌氏而起?”在解氏身边多年,过惯了体面日子的仆妇只觉憋闷至极:“郎主升官之事,那也是拿女郎换来的……怎么也不算郡君求她办事!”
“且已探听清楚了,那明世子如今已是不能人道……世子之位还不知能保几日,她昌氏还在郡君面前摆的什么架子!”
小窗下,冯敏赫然瞪大了眼睛。
不能……人道?!
这是什么意思?
那她还嫁过去干什么!
“那便更不必与她计较什么了。”解氏依旧只是冷笑,不见动怒:“同一个将在明家失势的妇人置什么气,顺利拿到咱们应得的好处,才是最实际的。”
至于看笑话解气的日子,且在后头呢。
巧嬷嬷闻言也不再揪着那明家仆妇的态度说事,只是片刻后,又有些不忍心地道:“……可那明家世子既已无法人道,女郎嫁去后便也没可能凭子嗣自保,如此一来,岂非连最后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这是她的命。”解氏缓缓转动着手中佛珠,语气没有起伏:“她自己选错了路,怪不得旁人。冯家生她养她,她的命本就是冯家的,现下她尚能为她父亲换来一丝助益,也算不枉费冯家对她的生养恩情。”
冯敏听在耳中,如坠冰窟。
佛堂中,解氏跪坐于佛前,闭眸念了句佛:“……只愿明日送走这孽障,可还我冯家平静。愿我儿之后官途坦顺,愿辉儿于国子监内学业可成,来日得以科举高中,光耀我冯家门楣……”
“……”
冯敏眼中有泪水颗颗滚落,泪水之下却俱是讽刺。
所以,祖母早就知道了明家不会善待她,甚至会对她行灭口之举……可祖母非但没有提醒她,反而百般哄骗她!
只为了拿她来换父亲的官位前途!
祖母一心在为父亲,为弟弟,为冯家谋划……可她呢?
她就该被冯家被祖母抛弃……该拿她的性命来为冯家换取最后一丝助益吗!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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