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家堡内,气氛略显沉抑,这一股凝重到静谧的气氛,使得堡内的堡民都没了往日怡然自得的心情。
吕布屹立在堡内大厅,修长雄伟的身姿仿若一尊波澜不惊的守护神坻,总算为那些焦躁不定的堡民们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吕布视线一转,面带笑容看着立于其身侧的张辽,高顺,李胥扬三人,心底上却有着淡淡的感动流过!
“你们几个,不按照丁大刺史的命令,在自身的岗位上呆着,却跑到这里与我共同涉险。不怕你们好不容易得来的肥缺官职被罢免了?”
“辽身子骨还算硬朗,城门官的官职即使没了,总能勉强糊口!何况主公不会坐视辽不理!”张辽坦诚的话一出口,就让高顺与李胥扬二人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顺想练兵,不练收财宝!”高顺正色着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也是,并州首府晋阳城的城门官,掌管着城门的启闭与守卫之责,在并州城内经商的商家大户怎能不费劲心力,好心好意的奉承着?
这一点,正是清白守身的高顺深深看不惯的。他已经烦不胜烦。
“其实我不想来的。”李胥扬憨厚一笑。等到吕布几人都诧异的看来,才是嘿嘿奸笑道:有布哥在此,还怕鲜卑来犯?那我还担心什么?其实当城门官也挺不错,我近期已经收到了不少的钱财,布哥的军费又要多些库存了!
吕布几人有说有笑着,尽量说些谐趣的,风清云淡的话题。
下方的老鬓堡民与壮年堡民尽管焦急不已,但摄于往日堡主吕布的威势以及对吕布实力的盲目自信,也不便多言。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发现了一件极其奇怪而又显得极其自然的事,他们原本心头的阴郁消逝无踪了。
在他们的心中,鲜卑已经不是往日嗜血无情,带来血色恐怖的魔神。而是一群尽管身上画着虎皮,却连虎爪虎牙也没有画到位的纸老虎,如此的不堪一击!
吕布感受到堡民中逐渐升腾而起的凛然战意,心中满意之极。
尽管他知道檀石槐大军的主要目标是五原县城,但有那个他在,难保久攻不下城池后檀石槐会派遣小股鲜卑骑兵扫荡五原城附近的牧民聚集地,村落,堡地。以血腥屠杀平民的姿态逼迫五原县城内的守军出城决战。
这样一来,仅仅距离五原县城十余里距离的吕家堡,也必然会在鲜卑散骑的侵扰之列。
一人之力有时穷,千人之力无穷尽。
以自己的绝世武艺,可敌百人,但却难在千,万人中纵横驰骋。
而激发堡众万众一心,攻敌必胜之战势,才谓之战之飞扬!
……
五原县城下。
檀石槐望着一波波鲜卑勇士踩踏着简陋木质云梯,奋不顾身的朝着上方的城池上攀岩着。然而
纷纷扬扬的箭雨如同倾盆暴雨瞬间射下,一个个原本活蹦乱跳,生机浩荡的鲜卑大好男儿就这样被射成了刺猬。满是疮孔的残破身躯从高高的云梯上重重的摔落,又砸死砸伤了一大片并未遭受箭雨侵袭的后方鲜卑兵士。
“可恶,怎么可能有如此之多的箭矢!汉朝的一个边界小城何时有如此的军械配置了!”檀石槐目露凶光的看着城楼附近厮杀的情景,一种事态不受其掌控之中的感觉让他极端的暴怒。
原本以为以汉军的情报力,是不可能知道鲜卑的奇袭计划的。然而当他协同鞬落罗、日律推演,燕荔阳等大帅统领着西部鲜卑一万大军雷霆般杀来的时候,却发现五原县城早已经是城门禁闭,城楼上密密麻麻的兵士,至少有着八千之众。
但是即便如此,这也没有打击到檀石槐必取五原城的莫大信心。因为根据以往与汉军搏杀的经验。汉军的战斗力,在城墙之利下才能勉强与鲜卑勇士周旋一番。然而当鲜卑勇士怀着大无畏的决心登上城墙,占领一小段城墙作为落脚地之后,汉朝军士必然会陷入到慌乱溃败之中,被鲜卑勇士砍杀的哭爹喊娘,恨不能多生一条腿。
汉朝的边郡兵士,尽管比内地的兵士强上三分,然而在汉朝歌舞生平数百年之后边军普遍孱弱的大背景下,在鲜卑勇士的狠辣弯刀下,是决计翻不起丝毫的浪花来的。
然而他发现这回他失算了,五原县城的八千守军,有五千人也就很一般,他们有着与以往汉军兵士同样的麻木与恐惧不安。然而剩下的三千人,却仿若不是同一个时代诞生出来,他们冷漠,嗜血,无情。手中的刀,丝毫不知疲倦的横斩!竖斩!斜斩!手中的箭,丝毫不懂节省的抛射,乱射,散射。手中的戟,丝毫不知后退的刺,刺,刺!
一天。。两天。。三天。。五天。。在这三千人的四处救火下,他们竟然奇迹般的支撑了五天,这简直是大鲜卑一族罕见的奇耻之辱。
檀石槐右手捂着心口处,一种发自灵魂的痛楚在那个地方肆虐着,他不知道这是得了什么病。他只知道每当他愤怒悲愤到极致的时候,心口处就会令他痛楚的直欲自杀。而这种症状的发生,已经时断时续的持续了一年之久。
……
“涂一航,又一波鲜卑狗被我们打退了!”涂一航的副将,箭军中的齐副将冷漠着看了他一眼,淡淡向其通报道。
“知道了,徐副将,你通知众将不能放松警惕,本骑都稍后就来督阵!”涂一航淡淡瞅了齐副将一眼,漫不经心着道。
齐副将冷哼一声,似是根本不愿与涂一航这个背主之徒多说,就大跨步着朝着这温暖县府大厅之外走去。
直到他快要走出房门之时,涂一航轻咳一声,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面带复杂着叫住了他:等一下!
“涂哥!”齐副将顿住了脚步,不敢置信的转过了身。他的表情中,充斥着五彩斑驳,这其中有惊喜,有忐忑,有期待,有不安,然而最多的却是一种对往日的追忆与向往。
涂一航嘴角微微翘起,面带玩味的深深看了齐副将一眼:记得要关门,本骑都不喜欢没有规矩的人!
“轰”的一声,齐副将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掐灭,往日的总总如同沧海难覆般纷纷浮现在眼前。
犹记得,腼腆的涂哥初入伍之时,与他睡在同一张大铺炕。因为一次做了春梦,初次来了喷潮,浸湿了整个亵裤的他恰巧被自己看到之后,羞惭万分苦苦哀求自己不要把他尿裤子的事告诉大家!
犹记得,腼腆的涂哥在吕骑都举办的射箭校武之中,以坚韧的毅力与无上的实力最终杀进决赛,而后捧起那象征着箭军之王称号的锦旗之时,意气风发的对取得了第五名,正失落着的自己说着:我涂一航要成为战场之上最优秀的神箭手!而你也要努力哦!
犹记得……
犹记得……
犹记得……
然而,直到那一天,在丁刺史的阴谋干涉之下,在他血腥压制的致命威胁以及升官发迹的致命诱惑下,涂哥最终抛弃了起初说好的要追随吕骑都征战四方,策马奔腾的单纯想法。只剩下对名利的无尽追求以及对摆官威的无尽陶醉!
在吕骑都的三千大军中流传着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这也让他们知道吕骑都与张散骑,高司马,李司马等人并非如同他们所想的那般升官发财,去追寻所谓的荣华富贵而选择抛弃了大家。而是被丁刺史所妒,迫不得已得到了一个个虚无缥缈的伪官职!
“涂哥,你变了,变的好陌生,你还是当初的涂哥吗?还是当初的箭军之王吗?”齐副将双手遮掩住眼眶里滚烫的泪,哽咽着嘶吼道。
涂一航的脚心重重踏在地面,那里有一丝丝冰凉彻骨的气息仿若要将其冻裂。然而他很快就打消了这种念头,嘶哑着声音道:本骑都做人做事,还轮不到齐副将来交!不送!
齐副将呵呵而笑,这一种笑意,却又是令人如此的毛骨悚然,他的眼珠猛地睁大,厉吼道:涂一航,我齐胜要与你绝交!摔杯为证!
“砰!”的一声,桌角处的茶杯落在地面化成了片片碎渣,孤零零的散落四方。
“砰!”那是门被重重关闭的声音……
“檀石槐的大军还没退吗?”当涂一航优哉游哉的来到城门楼上督战的时候,今日的这一场大战已经整整持续了四个时辰的光景。
“是,骑都大人。檀石槐这鲜卑狗今日一定发了什么疯,这都已经是今日攻城的第六波了!按照以往惯例,攻不下城也该退了!”五原县向县尉,统领着五原城五千守军的他苦不堪言着抱怨道。
“嗯,这也很正常,丁刺史给我传信说:朝廷的增援大军很快就要抵达了!恐怕他们也是被这消息惊的慌了神了!”涂一航露出喜悦笑意,道。
向县尉一愣,心中却是有些不以为然,谁不知道朝廷大军的增援速度可谓每次都慢若蜗牛啊!光派谁领兵的问题都能让朝廷上的宦官与外戚扯皮不休了!
这消息可是他偶然间一次听某位大人醉酒后抱怨来着呢!
他摇了摇头,指了指东城门楼方向,道:恐怕檀石槐今日还未退兵多半都是因为那边,骑都请看!请听!
顺着向县尉的指引,涂一航便是看到
齐胜光着精壮的膀子,露出上身隆起的腹肌,赤着染血的上半身的他血红着眼珠,不停的朝着一个方向做出挑衅的动作。
同时他的口中也是毒舌不停,不停的谩骂着。
待到涂一航仔细听去,过滤掉耳旁兵士的惨叫声,兵器交击的碰撞声,如雷鸣的擂鼓声…
这一刻,唯剩下了齐胜谩骂的嘶吼声:
“檀石槐,我齐胜草、你娘的XX!干、你妹的XX!插、你嫂子的XX!对了,我齐胜听说你们草原上的鲜卑狗不拘小节,很喜欢搞、乱、伦!什么时候一定要让我鉴赏一下,我一定为你们孩子做证人,免得将来他和你们某些人一样也成了野…种!哈哈哈…哈哈哈”
“胡闹,胡闹!我们大汉军人的脸面都被其丢尽了。还不让人把他拉回来?”涂一航恼怒着说道。
“这可管不住,今天齐副将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方才让几名兵士劝诫的时候,他们几个差一点就被齐副将当敌人给生劈!”向县尉想想方才的情形,还有些心有余悸。替手下的兵士心有余悸!
檀石槐号称草原上的“千耳雄鹰”,听力自然不差,但是他宁可他的听力稍稍减弱几分,因为那立在城楼之上的汉军将领实在是呱噪,呱噪得他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碎尸活埋!
一阵阵深沉的疲惫感袭来,他的怒气简直快要将自身引爆,甚至连胸口处的彻骨痛楚都隐约消失了!
“给本单于杀了他,杀了那个汉人将领,杀了他本单于封他为西部鲜卑大人…”
鲜卑骑兵的凶残终于被檀石槐的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一个个仿若在疲惫的身躯内从新注射了暴走药剂,嘶吼着与城楼上的汉军同归于尽。
顿时,惨叫声,哀嚎声,绝望而又勇敢的声响响彻在云端之下的战场。
齐胜俯视着下方又是陡然迸发出狼性狂野气息的鲜卑兵士,那些密密麻麻的已经阻挡不下的鲜卑兵士。早已杀红了血液的他竟难得的冷静了下来,他静静收起了手中的砍刀,露出决然笑意,缓缓拔出了背后箭筒中的利箭。
拉弓,瞄准,射!朝着那仿若遥远的立于天际的鲜卑单于檀石槐,劲射!
“砰…崩!”这一只铁箭,以一种超越他任何以往的速度,如同燃烧起时光的光箭,直直的射出。
箭出,弓弦断。不去管结果,只为心中的血液沸腾,因为我是箭军啊!
另一个方向,檀石槐惨叫一声,痛苦着捂着胸口,从马背上应声而倒!
齐胜目光惊喜的定格住了,他从未想到檀石槐会被射中。他只想在战死之前吓吓那自命不凡的檀石槐!
“快退!!!”
“大单于!!!”
“杀!!!”
忽然,他的耳边隐约听到四方杂乱无序的声音,随即他惊愕着看着穿腹而过的几把鲜卑弯刀,以及身上密密麻麻的血箭!
无力的感觉袭来,他的身躯被刀尖拉拽着落下了城墙,天空真的很蓝。只是天空之下的血红,很残酷!
轰!!!
大单于怎么了?梆梆梆的擂鼓退兵声回荡在被鲜血与残躯染红的地面上。往日悍不畏死的鲜卑勇士在听到这种音响后仓惶万分,如同潮水退去般退到马背上,朝着鲜卑大营呼啸退去。
在归去的途中:檀石槐大帅死了!这一个石破天惊,晴天霹雳的悲怖消息使得鲜卑兵士多半真心的留下了眼泪。
檀石槐的功绩,使得鲜卑人在民族之战中空前的团结,使得鲜卑人孤苦的生活生生提升了几个层次!
檀石槐,对汉朝来说是一颗毒瘤般的存在,但他在鲜卑人的心中却又是如此不可取代。
檀石槐死了,鲜卑人的心也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