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生病,全家难受。平日里只热心于瞌睡打盹聊天打屁的大母姜氏也拄着拐杖过来关心崔灿,看到张怀印之后,直接扬起了拐杖要打,如果不是崔子明眼疾手快,恐怕这看病郎中已经挨到身上了。
“怀印哎,你个小赖种娃子,要是瞧不好我的乖孙子,我可是要闹到你们家,看打不死你!”不知道是不是老昏了,她的气焰很是嚣张,直接威胁医生。
“大娘,您息怒,消消气儿,你的乖孙子他没什么大事,我这不是正开方子嘛,要是吃了药还没好转,到时候您再打我个赖种娃子,成不?”张怀印放下笔,双手捂着头,生怕姜氏的拐杖再挥打过来。
崔子明一副很沮丧的表情,说道:“娘,咱们灿儿害病,又不怪人家郎中,怀印好心好意过来看病治病,你别打人家啊。”说着,他把姜氏推了出去。张怀印这才顺顺利利把药方开完,收了诊费,急急忙忙走人了。
听着屋里这么热闹,崔灿心里头也是暖暖的。
或许平日里,爱你的人,关心你的人,并没有表达出来他们的爱与关心,他们只是默默注视着你,守护着你,和其他人一样,只不过是你生命中生活中的点缀,可是一旦你出了什么问题,没有谁比他们更加担心,更加急迫。反而那些平日里口口声声喊着兄弟哥们你好我好的人,当你遭遇了什么,消失的无影无踪。人常说,患难之时见真情,一点也不假的。
大母姜氏为了自己竟然差点打了郎中,母亲张氏平日里大大咧咧骂这骂那,可现在却哭得伤心难过,往日里温和爱笑的父亲表现出了身为人父的责任与担当,这些可都是往日想看也看不到的风景。
只是不知道工坊怎么样了,自己不在的时候,机器会不会有了什么故障?会不会有人过来捣乱?想着想着,一阵疲乏袭来,崔灿的思维也逐渐模糊,昏睡了过去。
主人害病倒下之后,丑奴二话不说,赶到了工坊,手里拿着崔灿当初在铁匠铺亲手为他打造的双锏,直愣愣地站在大门口,“站似一棵松”也不过如此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种时候,只要有他在,就没有人能进得来大门,除非踏着他的尸体。
“丑奴,今儿个怎么没见布斯过来?”工坊食堂里负责运输日常食材的小哥石守义推着满满一车蔬果肉类,笑声爽朗地问道。
布斯,是工坊里员工对崔灿的称呼。当初他非要大家喊他BOSS,最后大家还真都这么喊了,不过最后发声都变成了“布斯”。
“害病了。”丑奴回了一声。
石守义明显愣了一下,嘴里“哦”了一声,赶紧推车前往食堂里。等到午饭时候,工坊里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平日里这种有说有笑的时刻,今天格外的死寂了一些,每个人都闷着头吃自己的饭菜,没有多少吭声。
整个下午,工坊里织机的声音没有停歇,每个人都埋头干着活,也没有多余的话。不过到了下班时间,在没有商量的前提下,工坊里的所有人几乎同时涌向了崔家。有了提了鸡蛋,有些知道崔灿喜欢花,就去采了一些野花扎成了花束。
来了一波,走了一波,又来了一波……躺着的崔灿真得像极了接受吊唁的逝者,安安静静,脸上微微笑,很是安详。
何人享受过这样的待遇,生了一场病,百十个人过来看望?崔子明和张氏不断解释着崔灿只是得了热病,已经吃了药,心中对儿子获得这么多人的尊敬而产生极大的安慰,为他感到自豪。
不知道是不是这场重病来的太过突然,自从上次起床摔倒在地之后,崔灿再也没有醒过来,一直处于昏睡状态,脑袋时而清醒,时而浑浊,虽然被灌了不少的汤药,但始终没见效果。张怀印来了几次,每次都只能摇头叹息,也只能开开药方,再也没有其他的招数。
郎中治不好的病,只能靠神婆子。于是乎王半仙再次被请到崔家来,弄了张鬼画符,烧了之后,用水一冲,说是驱邪治病的,又被灌进崔灿的肚子里。又是跳大神,又是撒狗血,最后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经过一番折腾,崔家人彻底慌了。吃药不行,驱邪不行,接下来只能等死了吗?而崔灿的神识也正在一点点的弱化,他甚至能够非常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变得越来越轻,仿佛要从这具沉重的肉身中飞出。
无论是大象还是狗,自然界不少动物都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所以会在死前选择一个地方,安安静静里离开世界。为什么人却不能呢?兴许是想了太多,崔灿同样能够感受到自己在一刹那之间的释然,仿佛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的顿悟。死亡或许并没有那么可怕,既然说它是必然降临的节日,那么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
仿佛有这么一颗黑洞,黑洞的尽头有亮光,崔灿觉得轻飘飘地,朝着亮光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