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宋府后院,回到前厅,正值气氛热闹,众人忙着觥筹交错之际,张文若却悄悄地找来了一旁陪客的宋未央,与他告罪辞行。
“兄长,咱们几个兄弟难得会聚一堂,还未饮上三两盏酒也未来得及共叙愁肠,你却为何着急要走啊!可是小弟哪里照顾不周,怠慢了兄长?”宋未央一脸的不解,直拉着张文若的手臂不愿放他离开,“再不济也得用些饭菜再走啊,兄长为了家姐之事,忙活了一个上午,总不好让你空腹而归吧!而且,你若是就此离去,等会祖母问我,却叫小弟如何回应啊!”
“贤弟,今天赴宴之前,为兄也曾与你事先说过的,今日有个朋友要返回京城,我与她一见如故,交情颇深,若是不去送她,实在让我难以心安呐!”张文若一脸诚恳,态度坚定。
宋未央见了,不似作伪,又回想起在此之前张文若也确实与他提过这事儿,如今想来,倒也不是他存心推诿;便沉吟一阵,才略带犹豫地点头答应。
“与故友送别,也确实应该!”宋未央有些落寞地点了点头,勉强答应,“既然兄长已经完成了先前承诺,来我府上赶赴宴会,而又一举解除冯家逼婚的危机,若是小弟再不放你回去亲送故友,也着实显得不近人情了!…唔,兄长只管离去,若是长辈问起,小弟自会一力承担。”
一听至此,张文若连忙致谢,又拱手作礼,才扬长而去。
出了宋家门庭,张文若本想立即赶回悦来客栈,但又怕李若水早已动身离去,不由得踌躇起来,忽然,他又想起李若水先前说过,她这次回京会从水路离开,不由得转忧为喜往码头快步奔去。
此时已近正午时分,骄阳正烈,路上渐渐冷清,唯有零零散散的几株古树还在迎风摇曳,为这燥热的道路送来徐徐清凉,一片绿荫。
码头漕运也在城东,距离宋家不算多远,张文若心有所思,脚步飞快,不出多时,便能听到清风传来碧波拍打按岸礁的声音,远处还有几只游湖的花船正欲靠岸,远远望去,星星点点,犹如几点墨痕顺着轨迹往自己聚拢。
张文若停住脚步,站在岸边,呆望着眼前的湖水,一言不发。
忽然,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张文若转身望去,正好瞧见仰面娇笑的小囡囡,“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你娘亲的呢?”
“在那边茶寮喝茶呢!”小囡囡指了指身后的一个草庐,又有些气呼呼地说道:“你怎么才来,我们都等了你好久的,若水姨姨都等恼了呢!”
“她走了吗?”张文若一脸急切地问了一句。
“你说谁?是若水姨姨吗?”小囡囡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走了呀!来了一艘好大的船,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一个船可以打扮的那么漂亮,上面还站了好些个人,个个牛高马大的,可比你壮多了!…对了,船上还有个坏老头,就是他三番五次地催着若水姨姨上船离开的呢!”
“还是没有赶上!”张文若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声,又低头问道:“你若水姨姨什么时候走的?这里也就几艘花船,我怎么没找到你说的那艘站满人的大船呐?”
“说走了就是走了,还能骗你不成!”小囡囡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小脑袋一仰,转过身去,气鼓鼓地说道:“都走大半个时辰了,你能见着才有鬼哩!”
张文若赶紧跟上,一脸赔笑地讨好问道:“你若水姨都走了这么久,怎么咱家的小囡囡还在这里啊?”
“你当我乐意啊!还不是我娘亲!”小囡囡瞪了张文若一眼,没好气地嘟囔道:“我娘亲说你一定会赶来送行的,又怕你到时候见不着人,会一直在这里傻等,要不然我才没有闲工夫在这晒太阳呢!”
还是林姐姐懂我呀!
张文若心里一暖,也不和小囡囡置气,乐呵呵地抱起人小腿短的小机灵,往不远处的茶寮快步奔去。
不多时,也就在这茶寮处见到了满是温笑的林妙音,而小囡囡还在怀里不断地挣扎着,张文若赶紧把她放下来,对着林妙音一脸傻笑,也不说话;同样的,林妙音也只是拍了拍小囡囡的小脑袋,稍加安抚,也与张文若四目相对,只带一抹微笑,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她才收回目光,率先打破寂静,“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果然,若水妹妹没有看错人!”
“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张文若苦笑一叹,说不出的落寞。
“有心就好,不在乎早晚。”林妙音莞尔一笑,又替张文若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略显散乱的衣襟,“我看得出若水妹妹与公子的真情实意,若不然,我也不会留下来,苦等许久;为得也只是印证一事,好替若水妹妹看看,她是不是所托非人!”
“那结果如何?”张文若笑问道:“经过此事,也不知张某是否过关?更不知在林姐姐心目中,我又算不算得上可以托付的良人呢!”
“说什么胡话!”林妙音轻啐一口,脸色晕红,白他一眼,没有好气地说道:“咱们在说你和若水妹妹,怎么好不好地扯到奴家身上了!….我把你当成自己的嫡亲弟弟,平时嘘寒问暖的关怀备至,你倒也好意思挑戏我这个寡妇!真是没有良心!”
“仅是当成弟弟吗?”张文若略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又苦笑道:“好吧,此事算我一厢情愿会错情了!还请林姐姐念我少不更事,权且原谅则个!”说着,他还装模作样地躬身一拜,却也把林妙音逗得忍俊不禁。
“都定下亲事了,还少不更事?也就是若水妹妹这样少不更事的可怜女子,才会经不住你的花言巧语,错把一腔真情托付非人!”
“刚才还好好的,林姐姐还夸我是个有心人,怎么就这一会儿,我竟成了非人了呢?”见林妙音笑得可爱,张文若忍不住调笑一句。
“说你非人还算轻的,就你现在这般油嘴滑舌的,也不知道若水妹妹到底看上你那里了!…还有曼樱妹妹,也是花儿一般的香玉美人,也被你骗走了心窍!”说着,林妙音又恨恨地白了他一眼,还煞有其事地护住身边的小囡囡,像是母鸡护小崽一般,恶狠狠地凶道:“亏得咱家小囡囡年岁尚小,若不然呀…哼哼,以后我可得看得紧了,奴家可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了!”
“林姐姐,越说越没谱了啊!好歹也是为人母的,可不能教坏小囡囡呀!”张文若顺势作出一副正气凌然的模样,义正言辞地说道:“你家弟弟可不算太差,我也是年少多~才的,若水姑娘能看上我,那是她慧眼识人!至于曼樱姑娘么…好歹是我花了三十两银子买来的,咋能说骗呢!我可是正人君子呢!”
林妙音掩口轻笑,伸出一只玉指,指着张文若半天没有缓过气儿,只是露出一抹异样的妩媚,将身边众人看得傻眼。
“什么事情会如此好笑,竟让林姐姐笑得失了仪态!”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调笑,张文若与林妙音同时望去,只见柳青黛带着一抹笑容,袅袅走来。
“你不是说,咱们悦来客栈碰头吗?”张文若有些诧异,不禁问道:“怎地,是不是又出了岔子?竟让你找到这里!”
“放心,一切无恙!”柳青黛来到二人跟前,轻声说道:“就是该办的事儿,提早办完,闲着无聊又不放心公子,便找了过来,却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这样就好!”张文若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你们再说什么?…出了事儿?是不是公子在外面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对于二人的对答,林妙音不甚明白,又担心二人安危,不禁脱口问道。
“没有出事,林姐姐切莫担忧,我们是在说方才去宋家寿宴上遇到的一些琐事,倒也无关紧要!”为了不让林妙音多作担心,张文若赶紧编了个谎话,敷衍应付。
“噢~这样啊!”林妙音点了点头,虽然仍是奇怪,不能尽然相信,但这二人存心相瞒,也不能强行逼问,只得顺其自然。
“对了,说起宋家寿宴,不知你二人可曾见到了什么趣闻?”林妙音有些急切,显得有些八卦,“我听人说,这次宋家摆宴是借老太翁寿辰之名聚集一众青年才子,好替他家三小姐招婿呢!…不知道你们俩这次过去赴宴,可曾看得清楚,那宋家小姐到底相貌如何,而她招的夫婿,可算才貌俱全,与她站在一处,可还登对?”
“宋家小姐的相貌么…还算上佳,与林姐姐倒可有一比;至于她招的夫婿么…我们离得太远,却未看得真切,或许不算太差吧,只听说是个难得的风流才子!”张文若悄悄地瞥了一眼柳青黛,见她神色无异,不禁厚着脸皮自卖自夸起来。
“风流才子?”林妙音轻哼一声,“我看倒不尽然,这年头读过三两本经义的童子,都敢打着扇子招摇过市,自诩个什么青年才俊。…哪有这么多得风流人物,又不是萝卜白菜满地都是!”
“或许,这次真出来了个萝卜白菜也说不定!”张文若嘬着大牙花子,悻悻地说了一句。
林妙音仍旧一脸的不屑;小囡囡也学着她娘亲的模样作出一副鄙夷的模样;至于柳青黛…则是昂着脑袋仰望天空,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她嘴角的一抹笑容却是出卖了内心的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