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若出了孙府大门后就立刻后悔了，虽说孙大虎对自己言语挑衅，但他终归是孙幺妹的堂兄，自己愤然离席着实有些让孙幺妹在亲人面前不好下台。而且经此一招，自己在孙家众人的心目中定然会留下难堪的印象。

可事到如此，也不好挽回。张文若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孙府默默地叹了一息。

“公子大可不必如此，”柳青黛适时地走近前安慰道：“我观此一家人均是和善可亲之辈，公子刚进门时，两位长辈便与公子和颜悦色青睐有加，而今其府大公子无端挑衅事出突然且事前毫无征兆。更兼之孙家小姐方才惊慌模样，想必定不知情，如此一来便自有蹊跷！”

“我当然明白幺妹不会负我！”张文若默默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怕只怕在我离开庆和镇的这段期间，家乡中发生了些教我不知道的大事！”

“张郎…”就在张文若暗自思量之际，身后传来了孙幺妹的呼声，张文若心中一喜，连忙转身，便见到孙幺妹一脸急切正急急忙忙地追了过来。

“你怎么跟出来了？”张文若连忙迎上去搀住孙幺妹小心问道：“刚才的事情全都怪我，是我不该小题大做，也不知伯父哪里？”

孙幺妹连连摇头，紧张中带着一丝气愤道：“此事不怨张郎，全都怪我那堂兄，自张郎进府他便风言风语，屡次挑衅，也不知他是怎么想得！”

听到孙幺妹如此维护自己，张文若自然高兴，他对孙大虎也是气愤难当，却不好当面指责，只好温言劝道：“你不好这般说他，大兄怎么说也是年长你我，或许…他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吧！…总之，大兄方才也不曾说错，与李家大丫定亲如今又背信弃义，此事确实怪我做的不当！”

孙幺妹一听心中穆然一疼，直怕张文若会于此事耿耿于怀，再怕他心有内疚别再回头与李家大丫破镜重圆重归于好，到那时自己却要如何自处。想得此处，孙幺妹便是惊疑不定，直要开口劝慰。却又听到张文若对自己小声问道：“幺妹姐，你才从家中出来，可否与我说说，在我走后家里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变故？…我二叔一家如今可好？”

“二叔已经从张家村居家搬到庆和镇定居了！”孙幺妹先是一怔，才迟疑道：“其实张郎走后，家中也未曾出过什么事情，只是…”

“只是什么？”张文若诧异道。

“张郎容秉，奴家真的不知当不当讲…”孙幺妹小心地看了张文若一眼，见他满脸急切，才略显挣扎地说道：“张郎先前不是由二叔一家牵线搭桥与那李家的大丫定好亲事了么？”

张文若怔怔地点点头，有些不明其理。孙幺妹继续说道：“自张郎走后不久，二叔便先后去了李家数次与他们协商退亲一事，可是连日以来却都不欢而散无功而返…”

“你是说李家人不同意退亲？”张文若蹙眉问道。

“嗯…”孙幺妹默默点头小声应了一声，有些委屈地说道：“连家舅父也陪着二叔去了好些回，只是听说，两位长辈每次过去，李家人都是好酒好宴地热烈招待着，又会拿好话堵住长辈的口舌，直把二叔拾掇的有口难辨不好与他们提起退亲一事。”

“那你这次过来，”张文若眉头紧锁问道：“可是为了此事专门过来找我商议破解方法的？”

“是，也不是！”孙幺妹摇了摇头，颇有些犹豫地说道：“爹爹与张郎一道进城，出行前他曾交代，多则耽搁十天半个月，少则当天即会返回家中。可是如今过去已是一月有余，爹爹却还鸟无音讯，家人实在担心，便让我出来看看…”

“这你放心，孙伯父只是陪着几个老友去了一趟京城，应无忧患，路上或许会耽搁一些时间，但你只管放心，孙伯父定然安然无恙。”张文若并没有把孙屠子和白莲教之间的恩怨名言出来，又实在想不出好的理由解释他为何离开这么久，最后只好如实告诉了孙幺妹孙屠子是去了京城。

不料孙幺妹却点头说道：“爹爹去了京城，这事奴家也是知道的。”

张文若心中一紧，有些恍然地问道：“孙伯父去了京城，此事虽说不甚隐秘，但是知道内情者也是寥寥无几，姐姐却是如何知道的？…是孙良贤弟与你说的吗？可他先前也不知此事内情啊！”

“是爹爹来信说的。”孙幺妹穆然笑道：“也就是昨天，有驿站的差役突然去了二伯父的府上，奴家本还以为是家中出了坏事官差上门拿人呢，却不料来人客客气气地一通好话，又奉上不少礼物，最后才把爹爹的亲笔书函交于我们。”

“张郎，你可知道爹爹的书信都写了什么？”孙幺妹一脸激动地说道：“爹爹说他此番前往京城竟然偶遇贵人青睐，那贵人竟将爹爹以及数位随行的叔伯一并收到麾下，爹爹现在已经荫得官身了，还是世袭的官身呢！”

“世袭的官身？”张文若闻言一惊，默默想到：大明朝能够世袭的官身可不多，开国勋爵就是大狱里的牢头差头都能世袭，可是这两个职位于孙屠子而言显然不大可能。那么，接下来就好猜了。

“孙伯父不会是入了兵籍当府兵了吧？”张文若有些犹豫的说道：“再不就是…进了卫所？”

“才不是当府兵呢！咱们清白老百姓躲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傻乎乎地往那里头钻呢，我爹又不是个傻的。”孙幺妹白了一眼，又掩口笑道：“是锦衣卫，爹爹进了锦衣卫，还是旗总呢！那可是世袭的天子亲军呢，爹爹这次真的给咱们孙家改门换面了呢！”

“咳咳，孙伯父真的是…好大的造化！”见孙幺妹还沉浸在孙屠子做官的喜悦之中，张文若也不好打岔，勉强附和地赞了一声，便闷头思索起这里面的门道。

按道理说，有孙公公这个案例在前，孙屠子与自己关系匪浅，他去京城为公家办案，能有上官照拂，并不难相通。但是如今不同，孙屠子做官了，还是正儿八经的天子亲军。想他一介江湖草莽，出身市井，又是累世的庖丁世家，如今进了锦衣卫还当上旗总，这无疑是鱼跃龙门，翻天覆地般的反转啊！

张文若实在想不通，孙屠子如果是进了东西两卫他还能理解，可是锦衣卫与东西两厂素不对付，这个跨度着实不是他能够一时半会可以闹明白的！

“孙伯父可曾在信中言明他是如何进的锦衣卫的？”既然想不通张文若只好直接问了孙幺妹。

“这个…奴家也是一知半解的，”孙幺妹想了想，才说道：“爹爹在信上只说是遇到了个贵人蒙难，他与列为叔伯仗义相救，待事后那恩人报恩，便找人让爹爹他们荫了官身。”

“孙伯父进了锦衣卫之事，除了你还有其他人知道吗？”张文若莫名地问了一句。

孙幺妹答说：“只有奴家和二伯父一家人暂且知晓，小弟年幼又在书院读书我怕他一时口快没个把门的…也就没有告诉过他，现在又多了张郎…”说到这里，孙幺妹又打量了一眼张文若身后的柳青黛。才继续说道：“以及柳姑娘。”

“哦~”张文若点点头，摩挲着下巴说道：“我想我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张郎是知道了什么？是爹爹如何能够进锦衣卫吗？”孙幺妹懵懵懂懂地问了一声。张文若却笑着摇了摇头，温声说道：“没有什么，幺妹姐姐莫怪，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其他事情，与咱们眼下说的事情并不相关。…对了，我方才愤然离席，着实有些冲动，让姐姐在长辈面前难做了。”说着，张文若似模似样地朝着孙幺妹躬身一礼，才又说道：“姐姐还是快些回去吧，别再让家中长辈担心…”

一听张文若让自己回去，孙幺妹自然老大不情愿的，想要反驳，却又听到张文若说：“姐姐回去后，千万记住要帮我在长辈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且为小弟挽回一些形象。日后咱们终归是要成为一家人的，别到时候聚在一起再想起今天的事情大家互相难堪。”听到这里，孙幺妹却不好拒绝了，她觉得张文若考虑周全，此事确实应该有所善了。而张文若毕竟是读书人，要面子，自然不能轻易低头；而孙家亲人又是长辈，更不好在小辈面前轻易退让，以免丢了身份。既然如此，那也只好自己亲自出马为两边的亲人与爱人牵线搭桥，让他们重修于好了。

于是，孙幺妹点点头，对于张文若的恳求便是应承了下来。之后，她又与张文若畅叙了一会家长里短，又对张文若宽慰了一阵，让他不要担心刚才出的不愉快。才一步一回头的潸然离去。

而在孙幺妹一走，张文若的脸色就当即变了个模样，有些疑惑有些忿恨。“柳姑娘，这件事你怎么看？”

孙幺妹在场时，柳青黛一直静静地听着看着也不插嘴，如今见张文若突然询问自己，她有些恍神，但是想了想，还是答道：“很明显，孙大虎刚才无端起事与公子挑衅，原因就在于孙前辈在京城入了锦衣卫…”

“…”张文若先是点点头，后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恨恨地说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孙伯父为何突然入了锦衣卫的缘由，我可知道你们东厂与锦衣卫一向互不顺眼，这没由来的，孙伯父怎么还当了锦衣卫的旗总了呢！”

柳青黛没有立刻回答，她撇撇嘴又学着张文若的模样耸耸肩，揶揄道：“孙前辈人在京城，与我们相距何止千里，我怎么能够知道一切。…不是说了么，孙前辈救了个贵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