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气温炎热,换算成后世的温度,东京白日里已经有了三十五度以上,而晚间也是丝毫不见清凉,即便身着轻衫也是难受的厉害。
不过,在开封府衙的大牢里,却是感觉不到丝毫的炎热,一股阴冷的感觉从后背蔓延到李存的全身。
也许这是大牢这类建筑的特性加成吧,就如同火葬场一般,哪怕三伏天都是阴冷着的。
作为一座足有一百五十万人口之多的庞大城市,东京城内的治安定然是严峻的,作奸犯科的宵小之徒也不在少数,故而开封府衙大牢里一向都是比较拥挤的。
不过和后世影视剧中的牢房景象不同,这里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偶尔有巡视的狱卒踏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但并没有囚犯扒着栏杆喊着冤枉之类的话语。
这些个在外面都是凶名赫赫的存在此时却如同一个个乖巧的小猫一样,每一个都是静悄悄的。看到巡视的狱卒走近,皆是下意识的将身子躲在幽暗的烛灯照不到的阴影里,连呼吸的声音都小了许多,生怕因为发出声响而被巡视的狱卒注意到。
并非是他们转了性子,而是每一个在大牢里呆过的家伙都知道,那些个狱卒在外面看起来或许是和眉善目,但在这牢里却是如同一个个吃人恶魔一般,每个人所会的折磨人的手段都能用上百八十种,而不带重样的……
当然,这些手段是用不到李存的身上的。
作为被官家都关照的案子,李存即便身为囚犯也比那些犯了事的泼皮无赖们”高贵“了许多。再加上传言中李存和太子、郓王等数位大人物皆有干连,府衙到现在更是连大刑都不曾用过。
此时李存所在的牢房相对独立,环境也比那数人一间的牢房好了不知几何,简直就是监狱中的“五星级”待遇。不过李存并没有心情庆祝,而是坐在床沿,一脸阴沉的望着对面用青石砖垒砌而成的墙面上。
耳畔隐约传来着呻吟的声音,那是刚受过刑的囚犯发出的,嘶哑而无力,但却凄切非常,让人心烦意乱。
陈康和张看晚间的时候又来过,不过确实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徐胄等人的家属全然不见了踪影!
细论起来并非是不见了踪影,只是不在东京城内罢了。不过最近的一家离去的方向也是京西南路之地,一来一回就得八九日,即便张看他们去追查下去,并有了突破性的发现,但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估计都该给李存过头七了……
李存不由的眉头紧皱,曹和笙行事紧密,滴水不漏,而且一经发动,便要至自己于死地,着实是一个难缠和恐怖的敌人。
自己细思了许久才想到的破局之处,原来早已在对方的掌控之内……
既然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那又该如何证明自己的无辜?而且还是在两日之内?
李存不由的使劲抓了抓头。
其实问题很是简单,对方诬陷自己是放火杀人的恶徒,只要能找到放火的另有其人,两项罪名便就不攻自破了。
只是,那放火的人究竟是谁?
通往库仓那条路,因为昨日大风一下午只有李存他们一行人路过……这便将有可能放火的人给限定住了。
若不是李存和韩仲放的火,那便只有徐胄他们了。
李存和开封府的人并非没有想到过是那死了的徐胄等人自己放的火。但库存之中为了防止走水,一向都是禁止带火种入内的。当然徐胄等人去时倒是有可能携带者引火之物。
但这年月想要生火并不如后世那般的轻松简单,无论是火折子还是火石、亦或者火镰,体型都并不苗条,而且也不会被轻易损坏亦或者被火烧化。在库仓这一个封闭的环境下,若是放火的人是被杀害的徐胄他们自己,那必然会有引火的器具遗留。虽然这引火之物可能会被埋藏起来或者压在了废墟之下,但开封上百位“专业人士”一日的搜寻之下,仍旧是一无所获,这个可能便被无情地排除了。
“如此,那这火,究竟是怎么着起来的呢?”
李存看着幽暗的墙壁,苦想着。
不知不觉,却是已经到了后半夜,弯月高挂,从窄小的窗户中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
李存靠在墙角,脑海中一片混沌,似是半睡半醒的状态。
“啪叽——”
轻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在这阴森幽静的监牢中格外醒目。当即便有狱卒举着灯笼前去查看。
不一会,便传来了狱卒的谈话声。
“我道是什么呢,原来是墙上的油灯掉了,吓了老子一跳。”一个年轻些的狱卒骂骂咧咧的说道。
“你以为是什么?鬼吗?”另一个年纪大些的狱卒哂笑着说道。
“你还别不信,这大牢里死的人多了,天知道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之前那第一个年轻些狱卒不服气道。
“鬼神之论,净是那寺院道观里的和尚道士们坑骗之言,你也相信?”年纪大些狱卒轻蔑的驳斥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年轻狱卒反驳道。
“那也是说说罢了!若不是这般恐吓,他们哪来的那般多的香油、香火钱?没见相国寺那些和尚们一个个都胖的跟瓦子里的相扑手似的吗?”
“额米头发,怎可这般胡言乱语?小心神佛怪罪,鬼怪附身。”年轻些狱卒连忙一阵念叨,语速轻而快,听起来像是在念着经咒。
”俺可不信。“年长的狱卒说道。
“鬼神之事还是有的,比如去年南乡,那张大汉不敬神佛,把村口的土地庙给砸了,结果当天下午便被雷电击中,人都焦了……”
“嗨,这算什么?难道雷公爷爷还管土地的杂事?再者说,那张大汉也是造作,下雨天扛着一根丈余长的大铁棍在地里逛荡,那雷电不劈他才算怪了!”年纪大的狱卒吐了一口吐沫,将掉下的油灯坐安好,然后不屑的说道。
“那前年夏天,东隅的田里,连续半月皆是起着绿色的鬼火,总是真的吧!”年轻的狱卒又道。
“东隅那是什么地方?乱坟岗!你看这天下的哪出乱坟岗没有起过鬼火?可又有哪个真的有鬼出来?
况且绿色的火又有何难,那些个游方道士不也能用鬼火粉变出绿色的鬼火吗?鬼又在哪里?也就是骗骗你等这样的小娃娃罢了!”年纪大的狱卒往回走着,悠悠的说着。
那年轻的狱卒闻言,愣了片刻,然后连忙大步跟上。
两个狱卒方才说话的位置离李存的牢房不远,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故而自是一字不落的传到了李存的耳朵中。
原本还处在半睡半醒的李存突然之间便清醒了过来。
“鬼火!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