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深而幽静,抬头仰望,透过密密的枝叶隐约见得朵朵白云,天边逐渐变得绯红,一抹霞光,隐隐若现。
“靳轩哥哥我们就这样出来可以吗,你就不担心绍英哥哥他们那边?”果儿边走边问,手里捧着不知名的花朵。
“无妨,想必这会儿他们也该回来了吧,必胜之战,何须惦念。”
“你就这么有信心,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呵呵……不会的,此战必胜,再说我不是对自己有信心,只是相信绍英和韩叔叔他们。”
“哦……”
果儿随便应了声便不再言语,这段时间,她突然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靳轩。
回想往日,他只是个喜欢嬉闹调皮且经常被人欺负的男孩儿而已,为何到了战场之上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思维缜密,行事果断,一点都不像往常那般,如果他把这份睿智放在京城,想必那几个亲王根本就欺负不了他,为何一个人的变化会如此之大,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靳轩哥哥。
果儿低头想着心事,当然靳轩并不知道,他现在只想尽快找到甘平。
越往高处走,山风越是猛烈,再走就快到山顶了,可还是不见甘平影子。
莫非不是此处?靳轩暗道。
突然,顺着山风好似闻得有人语之声,同时树木倾倒,刮打着树枝噼里啪啦。
找到了,原来在山的东侧。
靳轩是沿着北坡上来的,而甘平带着人在东坡,可能是因为那里阳光充足,树木更加粗壮茂密吧。
果儿还在低头想着心事,靳轩一把拉过她的手:“快走吧,晚了可就下不了山啦。”
二人一路跌跌撞撞地穿过丛林,眼前还是一片枝繁叶茂,突然间,一片开阔,空地不少大汉正光着膀子挥舞着斧头。
原来,此处已被砍伐成空地,到处都是树墩子。
甘平正背身指挥着,声音严厉且刺耳,似乎仍旧对被贬之事难以释怀。
靳轩二人悄悄来到其身后,看着不远处堆起的木山满意的点点头。
“甘将军辛苦了!”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又可恶的声音,甘平一愣,慢慢转过身怪笑道:“参将大人,您怎么有空到我这来,小心点,别把您的衣服弄脏了!”
言语里满满的讥讽和不满,靳轩听得出,却不在意。
“甘将军对我意见很大嘛!”
“哼!不敢,我就是一个小小的郡督尉,还被贬了职,怎敢对你这堂堂黑甲军参将有意见!”
“呵……我来这里可不是跟你斗嘴的,而是有两件事告诉你。”
“请大人吩咐!”说着还特意拱手作揖,脸却冲向别处,搞得靳轩哭笑不得。
“第一,我军近两日与敌军两次交手皆大获全胜,首战歼灭敌军四千余人,其中韩老将军率人夺回刚刚失守的河西镇,楚将军更是一战打伤对方主将!”
甘平听闻瞪大眼睛,难掩兴奋之色,虽说两战他都未参加,但好歹也是承军一员,自己所在军队打了胜仗怎能不高兴,不过当着靳轩的面他又不想表现得太过兴奋,因此,刚有几分笑模样的脸又板了起来。
“那第二件呢?”
“第二,我军计划明日深夜攻打武凌郡督!”
攻打武凌郡督,也就意味着跟南凉军正面对战,甘平心中一震,而后又失落起来。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呵呵……跟你有没有关系我还不知道,不过我现在令你立刻停止伐木,将这些已经伐好的木材运到河东镇,明日此时到军中营帐议事!”
“这算是命令?”
“当然!”
“谁的命令?”
“我的!”
“公子只是参将而已,何来命令于我?”
“呵呵……不错,我的确只是参将,但是我可以代表楚将军,更可以代表皇上!”
撂下这句话,靳轩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错愕的甘平目瞪口呆。
回到军营天马上就要黑了,夺回河西镇,接连打胜仗,军营内气氛也变了,战士们喜笑颜开,有说有笑,与之前几日闷沉模样呈鲜明对比。
还未走进营帐便听见里面传来爽朗笑声,这还是行军以来头一次。
靳轩刚走进来,笑声便戛然而止,倒不是说讨厌或者怨恨,只是往日里给人留下的印象太糟糕,即便他谋策拿下河西镇,众将官们短时间内还是难以接受,不过照比往常好了不少。
韩飞龙见靳轩二人归来,心里莫名的松了口气,本想上前说几句但最后还是打消此种念头,毕竟一个人做错一百件事不可能因为做对一件事就会被原谅。
只有楚绍英心里清楚,这小子看似顽皮年幼实则一肚子花花肠子,从临安之事就看得出,不然就凭两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平安无事的从临安刺史府大牢走出来?
靳轩对众人投射来的怪异目光毫不在意,笑道:“众位将军又在谋划着什么,该不会今夜还要偷袭武凌郡都吧!”
众人无言,楚绍英站起身:“今日我军打败南凉军,将士们都很兴奋,在此述说近日之战局。”
“哦……原来如此,今日之战的确痛快,不过我觉得诸位是不是高兴得早了些!”
“你这是何意!”楚绍英不明。
“我军只是拿下个小小的河西镇就如此欢畅,难道不怕敌军夜里偷袭?”
“哼!他们敢!今日攻打河西镇,我军势如破竹,敌军望风而逃,此等战斗力就是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偷袭!”韩飞龙起身道,言语一如往常的严厉。
靳轩无奈,叹口气:“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往日里我都能判断出敌军动向,但今夜实在拿不准,焦熊不过是个莽夫,可楚将军再三引诱他都不上当,就算得知河西镇失守他还是不为所动,这说明南凉军定有一人比焦熊更看得懂局势!”
“如韩叔叔所说,我军战斗力的确强,可是以此种状态,万一焦熊派一支奇兵偷袭,就算不能将我军全歼,若死伤千百人对我军也是不小的打击!”
“你的意思敌军一定会偷袭喽,这个简单,今夜加上防护也就是了!”说着楚绍英便命人找来巡营管。
“嗯,也未必,我看就保持现在这种状态就挺好!”
靳轩说完,楚绍英气得直翻白眼:“你到底要说什么。”
“哈哈……将军莫急,两战两捷,确实值得庆祝,百姓送来的鸡鸭鱼肉诸位将军只管放心大胆的吃,但在这之前需派一支百人小队埋伏在道路两侧,我料敌军如果偷袭必然不敢全军出动,很可能派一支侦查小队潜伏我军附近侦查动向,若发现我们大吃大喝必然回禀,届时焦熊就会派兵来袭。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消灭这支侦查小队。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信不信全凭你们自己!”说完靳轩便再不言语。
众将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满是说不出来的复杂,靳轩说是猜测,还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不得不让人警惕。
韩飞龙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若真如你所说,我们消灭他们的侦查军,他们再派一批人,那我们今晚岂不是不得安宁。”
“呵呵……韩叔叔尽管放心,如果他们派出侦查军,且被我们消灭那就绝不会有第二波,更不会贸然偷袭。”
“为什么!”
“很简单,他们派出侦查军无非就是想打探我们消息,但如果我们将其消灭,南凉军就会得不到消息,没有消息就是最可怕的消息,所谓善战者兵行诡道,善泳者江河无畏。只有池水深不见底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韩飞龙暗暗点头,心里不由得赞同靳轩,这小娃娃看似顽劣,说起话来却一套一套的,还有理有据,保不齐真会被他说中。
楚绍英想了想,确实不能大意,然后命人加强防务,同时按照靳轩所说,派人埋伏在河东镇城外道路两侧。
靳轩随便拿了些吃的跟果儿回到自己营帐,而那些中军大帐里的将官继续饮酒作乐。
虽是如此,但都保持警惕,一来以防敌人偷袭,二来都想验证一下靳轩猜测是否成真。
……
二人回到自己营帐,果儿随便吃了些东西,无所事事,看了看靳轩,然后问道:“靳轩哥哥,你说他们真的会来偷袭吗?”
“我也不知道!”
“哦,那如果没有的话明日那些将官肯定会取笑你的!”
“取笑我?呵呵……那又如何,有备无患嘛,谁的江山都是用血肉白骨堆积起来的,战士们远离家乡,抛下亲人来到这边陲战场之上,过着有朝无夕的日子,可能现在欢声笑语,转眼就会人头落地,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所以,哪怕是再小的可能我都不愿拿战士的生命去开玩笑。”
“君不见,沙场幽,古来白骨无人收。相比他们的生命,我只是被人嘲笑,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