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尘抬头,看向远处,那肆无忌惮的黑,浓浓地包裹着这个世界,他的声音轻轻地,温柔的,在她孤独而紧张的心脏上面,凿出了一只小洞,把暖暖的阳光灌进去。
“沈璃尘,你有几个老婆?”她吸了吸鼻子,把泪水逼回去,小声问道。
“嗯,我有两个侧妃,三个侍妾。”沈璃尘淡淡一笑,挺坦然。
“五个呀。”
云雪裳轻轻叹息了一声,偏过脸来看向那弯挂了泪的月儿,那月儿像不像自己现在的眼睛?微眯着,被朦胧的水雾蒙上。
“你的膝盖……明儿我会带药来给你。”沈璃尘伸过手来,轻轻地落在她的膝盖上面。
她缩了缩腿,苦笑了一下,挪开他的手,轻声说道:“沈璃尘,不要对我好。”
“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沈璃尘的手扬起来,落在她柔软的发上,她的衣服是零乱着的,这长长的青丝,遮住了她脖子上被安阳煜咬破的地方。
牙印,血渍,刺进他的眼中,他的心微微有些发疼。
无由来的疼!他想不明白,是为了那些逝去的时光,还是为了那个未曾真正得到过的人、那段未曾真正实现过的爱情?
“可是沈璃尘,我和你做不了朋
友的,你看得清这局势,我也看得清,他不是你想像中的人,我只想能找到娘亲,带着她去一个没人认得我们的地方,陪她安稳地度过余下的时光。你们之间的一切,我都不想参与。”她眯了眯眼睛,轻轻地说道。
沈璃尘皱了下眉,收回了手,缓缓说道:“我从来没有要利用你的意思。“
“那,绮梦是谁?”云雪裳盯住了他的眼睛,认真地问:“还有,无缘无故,你为何要和我作朋友?”
沈璃尘苦笑了起来,他做任何事,都会有目的性,可是,唯独对她的接近,却只是单纯的……想接近。
云雪裳垂下眼睛,小声说:?“我让你接近我,本来是想着能让你把我弄出宫去,可是现在想想,这也是不可能的事了。沈璃尘,不要在我的身浪费时间。”
沈璃尘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的身上。剥开她身上的光鲜和俏丽,她其实是一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孤独的小刺猬,她用这隐藏在心里的尖刺,防备着别人的伤害。
“不要怕我。”他犹豫了一下,坚定地说。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他的声音,是温柔的,像一只带着魔力的手,缓缓地,探进了她的心里,轻轻地推着那扇紧闭的门。
“我真的不欺负女人。”
他又淡淡一笑,月光给他的脸镀上了一层层淡淡玉光,有螺锭般的温润光泽。
“阿虹姐说过,长得太好看的男人,非奸即盗。”云雪裳微蹙着眉,防备地看着他。
沈璃尘怔住了。他征战沙场,叱咤风云,却从来没有经历过像今天的夜晚,被她这样一个小女子,每每的直接堵得哑口无言。
可是,她的神态,又是无助、无奈的,微微翕动的鼻翼,带着一抹伤悲的眼神,还有,俏面上未干的泪痕,让她就像一枝带了露水的海棠,颤微微,惹人怜爱,让他无法为她的无理言辞动怒。
有嘈杂声,从底下传来,二人扭头,往前院看过去,只见一行人抬着几只大青铜鼎往这边匆匆走来,那正是从云雪裳这里收走的青铜鼎。
“我得下去了。”云雪裳小声说。
沈璃尘站起来,依然揽着她的腰,轻盈地落下,把她送进了屋里。紫色的身影跃起,向那弯月而去,他的动作一向是优雅的,像优雅的豹子,直奔月光深处。
如果她不是困在这笼子里,她想,她真的会主动走近这个男人,看一看,那优雅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故事。?不愿为臣的他,在皇权交替的时候,扶安阳煜上了位,他,还有选择么?
“娘娘,尚宫局把鼎送回来了。”
碧荷喜悦的声音从门边传来,云雪裳缓缓转过身去看着那些面带讨好笑容的太监们,几天前,她刚被废,这些人晚上便来收走了这些青铜鼎,宫中,只有天龙宫和禧辰宫有这样的龙凤纹饰的鼎,冬天取暖,夏天储冰,春天焚香。
融融的暖意,渐渐充盈了寝宫。
小饺子欢喜地钻进了鼎下,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睡了起来。
云雪裳也令人把那张贵妃榻挪了过来,于是,人在榻上,猫在鼎下,不多会儿,便都发出了细细的呼噜声。
月落月升,在浩瀚的天地间,只是眨眼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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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倒是睡得挺舒坦的,有了取暖的东西,睡得一夜好梦。
嘻笑声从外面传进来,清脆活泼得银铃儿一样,她揉了揉朦胧的眼睛,微蹙了下眉,轻声唤道:“碧荷,什么人在外面吵闹?”
“回娘娘,是德妃娘娘的风筝挂在了院中树上,奴婢们正在取风筝。”
又不是春天,放什么风筝?怕是想进来,又没借口吧。这菲霜,和她小时候一样笨,连作假也不会。
云雪裳懒懒地坐了起来,拢了拢头发,趿着鞋,披着罗纱的披风慢慢走了出去。
不过,今天倒真是个好天气,风和日丽的。她看到那高高的树上,居然钻出了一些嫩嫩的芽。
“春天,居然不知不觉就到了。”
据说,她的生日便是在春天呢!她眯了眯眼睛,收回目光,看向了院中几个陌生的丫头,清一色的宫装罗裙,头上挽着螺髻,攒着八宝的珠花。爹真肯下本钱,不仅让云菲霜进来,还让这群女孩子都打扮得花儿一样的,围着安阳煜去转。
云雪裳低笑了一下,看来墙头草爹爹可能是想抛弃自己这枚棋子了,也是,爹从来都没想过要把自己当成棋子,在他的心里,自己只是一个可打可骂的讨厌鬼。若不是云依依参选前得了急病,他是不会临时把自己抓来塞进宫中的。
怪只怪,自己轻信了爹,他说他会对娘好的!可是,娘不见了,他有没有去找过?或许干脆就是他找人弄走了
娘?她的心沉了沉,如果是这样,她会……杀了云楠溪!
“瑾妃娘娘。”
宫婢们瞧见了她,连忙过来跪下磕头。
“起来吧,我已不是瑾妃了。”云雪裳笑着说道。
可是宫婢们却认真磕完头才站起来,一个伶俐的丫头上前来,福了福身子,笑着说道:“我们娘娘说了,娘娘是我们娘娘最好的姐姐,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娘娘在奴婢们心里,都是瑾妃娘娘,奴婢们绝对不会逾矩。我们娘娘还说了,皇上现在只是和瑾妃娘娘赌气,心里还是爱娘娘的,所以娘娘不要着急。”
云雪裳扑哧一声便笑了,这倒是个伶俐过人的丫头,一口一个娘娘的,绕得她都要晕了。
正说着,又一个粉衣的宫婢快步跑了进来,行了礼,面带喜色地说道:“给娘娘道喜,传皇上口谕。”
旁边的宫奴们立刻跪了下去,云雪裳却没动,那宫婢的眼中闪过了诧异之色,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皇上说,娘娘可以自由出入禧辰宫了,没事多去德妃那里坐坐,都是姐妹。”
他能安什么好心?云雪裳从鼻中挤出了一声冷哼,便转过身去,径直走回了自己的贵妃榻前,睡了起来。又睡?碧荷和碧叶对望了一眼,想说什么却又不敢。
碧叶的心是透亮的,昨儿晚上安阳煜在这里并不高兴,甚至可以说是愤怒着离开的,原因只怕是和桌上多出的那只杯子有关。而她在后来悄悄进去过,云雪裳并不在屋里,直到青铜鼎送回来,她才重新回到屋中。
碧叶比碧荷的心思缜密,她用眼色制止了还想说话的碧荷,轻轻地给云雪裳关上了门。
那群粉衣女子见云雪裳这副模样,只以为是因为德妃抢了她的宠爱而不快,拿了风筝便离去了。
云雪裳缩了会儿,只觉得怎么也难以睡着了,她怎么可以这样睡着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