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依凡在临安城的街道上款款而行。身后跟着噘着嘴的满儿,和默不作声的姜命。
而与少依凡并排的,还有一人,正是笑成空。
重剑依旧抗在肩上,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弄来的野草,此刻脸上的络腮胡已经刮去,露出算不十分帅气,但却精致耐看的容貌。
二皇子早已没了在清心殿那般的皇子架子,此时反倒像个无忧无虑的顽童一般,跟随着笑成空身后重剑的摆动,来回跳跃着。还时不时朝着满儿看看,做个调戏的鬼脸。
“看什么看?没见过本姑娘这么年轻貌美的?当心挖出你的双眼~”满儿并不似像往常跟少依凡笑骂一般,反而倒像是发自内心的愠怒。听得姜命一阵胆颤心惊,他不知道这姑奶奶万一什么时候怒火攻心,转身再给自己一脚......如此想着,不禁逐渐放慢了速度,与满儿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
二皇子反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现在有笑成空走在前面保护自己,他不担心会有什么危险。更不相信笑成空坐视别人挖去自己双眼。
不多时,路上一队黑衣士兵,押着几人迎面走来。
其中一个正是前夜里,少依凡神识在醉春楼外所看到的,那位被比丘卫兵簇拥着的中年男子。原本锦衣华服的他,此刻显得有些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甚至头上和身上,还有新鲜的蛋壳蛋液、菜根菜叶。
俨然如游街示众后,被万人唾弃辱骂过一样。双眼无神,心如死灰。
少依凡面无表情,只是嘴角带着笑意。一旁的笑成空见状,却也没有猜到在想什么。
笑成空识得此人。只是自己权衡利弊,如今虽然算不得俘虏,却也是投诚。而且按照他的性格,从不会为不相干的人求情,即便眼前这人是二皇子的亲叔叔。
中年男子似乎也看到了前方的笑成空几人。空洞的双眼似乎又恢复了神采。
“笑成空,老子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吃里扒外,离经叛道,不配做笑如风的儿子!”
中年男子话落,在看到笑成空猛然停下后看向自己的双眼,只感觉自己后背一阵发凉。那是一双真的会杀掉自己的眼睛。
笑成空没有说话。
躲在笑成空背后愣神的二皇子,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周围,要不是笑成空突然站稳,他一下子撞了上去,根本不会从背后闪出,更不会看到这个是自己亲叔叔的中年男子。
“皇叔?真是太巧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二皇子几个剑步上前。
押送这些人的黑衣士兵见到少依凡,齐齐行礼,并没有阻拦二皇子走到他这位皇叔面前。
“风华!真的是你?为叔以为你已惨遭不幸!刚才误认为笑成空为求自保把你交了出去。列祖列宗保佑,列祖列宗保佑啊!”说着,一把老泪纵横,似喜而悲,心中有无限委屈。
“成空大哥不会的!你说是吧成空大哥?”二皇子转头一笑,可似乎对于这位流泪哭泣的皇叔,又显得没心没肺。只不过他心中还是知道,这个世界上,谁是真心当自己大哥一样保护自己,又是谁真如大哥一样对付自己。
笑成空杀意收敛,微微一笑以示肯定。既然是误会,他自然不会跟一个普通人一般计较,只不过对方提到自己父亲,神经会过于敏感。
“谢云帆!你既然是风华的耳目,情报无数。难道还不知道我为了保全父亲及家人,甚至是风华,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若再让我听到任何侮辱性的词汇,我当真会割下你的舌头。”
笑成空这话既是说给谢云帆听,也同样是说给少依凡听的。
少依凡又怎会不明白这话中含义。这既是一次投名状,也是一次委婉的求情。
“你们把其余人先带走,此人留下!”少依凡向着负责押送的士兵说着,言语总透露着不容置疑。
黑衣士兵没有丝毫犹豫,带着其他人往临安城天牢方向走去。
只剩下谢云帆,还在冥思苦想刚才笑成空话里深层的含义。
“皇叔,不如你也投降如何?以后你手下的情报网搜集的情报,都直接送到少大哥那里不就行了嘛!”
谢云帆如梦初醒,瞬间明白了笑成空话里说给自己的意思。几步上前,跪倒在少依凡面前,丝毫不在意自己曾经身份。他又怎么会不明白,笑成空是让他自己作出选择,用自身价值,换旁边这位公子的一个首肯。
“在下谢云帆,愿同下属情报组织‘梦蝶’,归附公子!想必公子就是城中流传,‘一人击退四万人的少姓高人’。”
二皇子谢风华静静地等待着少依凡的答案,看不出心中所想。
可是少依凡又怎会看不出,谢风华不经意点破笑成空话中含义,不仅是在帮谢云帆,也是在帮他自己,一个大智若愚,能屈能伸的谢风华。
然而这一切,对于少依凡来说都没有太多意义。他心不在天下,他意不在人间。只不过对于现在,还是要利用一下眼前的谢云帆,找人。
“梦蝶?听名字你这情报组织里全是女人吧!不知道有多少人,可在各国都有分布?”
“回少公子话!梦蝶已经营多年,情报刺探成员为女性,但接应人员有男有女。梦蝶在各国均有分布,以随时探听各国军事、政治、商业动向。”
“嗯,够了!详细的我们去一处地方再谈。”
没等谢云帆反应过来。少依凡右手连续刻画数下,地面一个将几人都笼罩在内的阵法,一闪即逝。
等谢云帆、谢风华吃惊地张大嘴巴时,几人出现在了一座府邸正门外的街道上。
笑成空抬头,只见正门上巨大的匾上,“应天王府”四个鎏金大字,已被人重新擦出了光泽。而一群群下人,正在紧锣密鼓地搬弄陈设。
方才,少依凡的神识扫过这里,发现纳兰傲亲自带人打扫应天王府,不禁心生感慨。随即带着几人,出现在了纳兰傲面前。
此刻纳兰傲明显比之前轻松许多,但是脸上的忧虑,却并没有被南诏复国的喜悦所遮掩。
少依凡又怎么会不懂:国虽已复,家仅一人。即便是一代帝王,也敌不过岁月侵染的孤独。
忽然出现的少依凡,在纳兰傲转身的瞬间率先开口:“纳兰国主!南诏既然已经复国,你我之间的约定可否兑现?”
纳兰傲又怎会不知少依凡所说约定。
“‘南’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临安。届时他们都将听少公子调遣!”
“那就有劳纳兰国主了!只是纳兰国主日理万机,如今局势未稳,王宫事物繁杂,清心殿也要重建,又怎会在这一处王府,大费周章地收拾?”
少依凡心中岂会不知,只是他刻意提起,另有打算。
“南诏复国,我希望应天和弟妹能闻讯而归,也省去诸多烦恼。万一凡儿回来,也不会见到昔日王府破败而失落......”
少依凡即便有所猜测,听到这番话亲口被纳兰傲说出,还是心神震荡。
但是下一句话一出口,却让纳兰傲倍感为难。
“纳兰国主,既然他暂且无法回来,我可否在这应天王府借住一段时日?”
眼前少公子住自己复国,作为国主,理应答应力所能及的一切要求。可是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父亲,他心中始终无法面对少应天,无法面对纳兰云馨。鸠占鹊巢,他接受不了。那种内心的愧疚,时时牵动着他。
见纳兰傲犹豫不决,少依凡心中更暖。
“只叨扰几日,若几日之后仍然没有我所找之人消息,我自会离开临安!”
“少公子,请!”
纳兰傲做了个请的手势,暂且放下了心中的挣扎。
......
时间一晃,戌时过半。
饭后的众人,依次在王府正堂就坐。
少依凡和纳兰傲坐在上首位置。少依凡身旁站着姜命,右侧坐着满儿、笑成空、谢风华、谢云帆。而纳兰傲左侧并没有人站着,依次坐着阵灵、拓跋良陆、还有一个青年,正是南,也是拓跋良陆的儿子。
“你们都回来吧!”少依凡的声音回响在正堂内,片刻后,门口落下十几个身影,正是当夜派出去清扫比丘鹰犬的众人。
“明日午时,我会用阵法将你们全部送至南诏各城,告诉还在负隅顽抗的比丘士兵,立即放弃抵抗归附南诏可生,若不遵从,就地格杀!明日申时,南诏大地上不再有属于比丘的城池!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十几人应声后,又消失在正堂。
少依凡看了看笑成空:“你就没点表示吗?不纳个投名状,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笑成空自然明白少依凡的意思。
“军团明日开拔,距纪国边境三十里外扎营。先下一城如何?”
“兵贵神速!少爷我还是喜欢出其不意!明日午时前东大营集结,还是昨日那攻城的姿态,我会利用阵法,直接把你们送到纪国境内!”
笑成空双眼闪过一抹冷厉。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顿了顿,少依凡起身。
“‘南’的情报网和‘梦蝶’的情报网,自今日起整合。可互相配合,但互不干涉。军事情报报送纳兰国主和笑副军团长。其余重要情报,告知姜命。”
拓跋南和谢云帆相互抱拳,对视之后达成一种默契。似乎在等待着少依凡的下一步指示。
少依凡深吸一口气,排挤出心中分愤懑之后,缓缓开口。
“而我要找的人!是一个满头白发,只有左臂的老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