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莫倾凤凝结了十倍于平时的冰块,放在叶采桑墓室之中,同时开启了墓室周围的重重机关,即便有人闯进来,也绝不会伤害到丈夫。而林楚则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清晨,叶潇灵连好清晨吐纳之功,进来看时,只见林楚一半身体都在窗外,口中还兀自说着梦话,叶潇灵掩嘴轻笑,将他叫醒,道:“傻林楚,该出发啦!”
林楚听见师姐婉转动听有如声音,登时从睡梦中惊醒,见师姐清丽眸子正笑吟吟地打量自己,颇有些不好意思,便嘟囔道:“偷看人家睡觉,羞也不羞。”叶潇灵笑道:“我可没有偷看你,只是见你大清早还在睡懒觉,便来叫你起来。”林楚见师姐俏皮灵动模样,更羞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道:“那你不能在、在门外喊、喊我么?”叶潇灵心中奇怪,怎地最近这傻林楚见了自己总是莫名其妙地害羞起来,嘴上却道:“那又有什么打紧,你还不会说话时每天还是我替你洗澡呢。”说罢叶潇灵心中一荡,见林楚直勾勾凝视着自己,自己竟也有些羞赧起来,便咳嗽了两声,正色道:“赶紧起来收拾东西,我们该出发了。”
林楚旋即想起,昨夜师父说要带自己下山治病,那十里迷魂香虽不知为何能激发自己体内真气,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而林楚可以肯定,他不能凝练真气修炼内功,一定和十里迷魂香亦或是西域血教有关,奈何师父迟迟不肯告诉自己父母是谁,为何会被她收养,不过看师父神情,她应当也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中了某种毒药而并非先天有病。
叶潇灵见林楚盯着自己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微微一红,道:“动作快些。”说罢径自转身出去了,莫倾凤已收拾好细软,端坐在厅堂内闭目养神,听见女儿脚步声,睁眼看时,却见她脸上一片红晕,莫倾凤见识何等广阔,一眼便瞧出女儿似是怀有心事,但她也不点破,等林楚起床洗漱已毕,师徒三人用过早饭,向墓室中裹满了冰块的叶采桑辞别后,莫倾凤又布置好石室内机括,三人便径自下山去了。
清晨大雾笼罩山间,放眼苍茫一片,林间尽是氤氲水汽,令人心神为之一振,三人穿过浓雾,沿崎岖栈道下了高山,便朝日月镇方向走去,林楚十年来从未离过那座高山一步,到了日月镇满心好奇,拉着师姐问这问那,而叶潇灵也只下山过一次,对人间凡物知之甚少,莫倾凤便一路替师姐弟二人解答,林楚才知道,原来外面买东西是要银子的,平民百姓是要给官府缴纳税款的,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表里是不一的......
师徒三人来到东林轩门口,莫倾凤和叶潇灵心中却是齐齐一惊,原来那所淡雅风致的医馆,此时赫然被一家飘满了莺歌燕舞、胭脂俗气的青楼所取代,“东林轩”也被改成了“东香阁”,莫倾凤心中突突狂跳,难怪前几日魏东林一副邋遢潦倒光景,想来他定是遭遇了变故,但不知他却为何从未提起过?
便在三人驻足观望的当儿,二楼那一排抹脂擦粉、笑语盈盈招揽客人的姑娘们瞧见林楚不住朝东香阁内眺望,便七嘴八舌地喊道:“小客官,上来陪姐姐喝一杯如何?”“瞧你长这么俊,姐姐看了腿都快酥啦!”“今晚便和姐姐一起共度春宵如何?”
林楚听见她们娇滴滴地呼喊,抬头笑道:“你们在叫我么?”其中一绿纱女子咯咯笑道:“是呀。”林楚笑道:“买东西、喝酒都要要花银子的,我可没有银子,到时候欠了账,你可别生气。”绿纱女子道:“那有什么打紧,只要小少侠能赏脸,姐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
叶潇灵并未似母亲一般陷入沉思之中,听见林楚和青楼女子当街搭讪,心中不知为何突然腾起一股怒火来,俏脸刹那间变得森寒如冰,俯身捡起一块石子,内功迸发,屈指一弹,那石子好似离弦之箭般射出,登时将绿纱女子头上发髻打散。
那绿纱女子尖叫一声,吓得急忙缩回身去,瑟瑟发抖不敢露面,林楚瞧石子去势,心知是师姐所发,他不知青楼为何物,也不知当街和青楼女子搭讪会被多少人耻笑,只是不明白为何那绿衣姐姐要请自己喝酒,而师姐却因此大发雷霆,便开口道:“师姐,她只不过想请我喝酒而已,又不会武功,你别欺负人家。”
叶潇灵见他一说,胸中醋意更是大起,冷冷笑道:“那你尽管去喝好了。”林楚仍是不解,急忙问道:“师姐你干么生气?”叶潇灵冷笑不答,见青楼上那一排女子仍在朝林楚抛媚眼,便又俯身捡石子。
莫倾凤和叶潇灵母子皆是清丽绝俗,美得不染纤尘,莫倾凤举止优雅,叶潇灵清婉灵动,虽然莫倾凤戴了面纱,但还是引来了无数看客,林楚对其余人丝毫不在意,只是见师姐生气,他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又一连问了三声,叶潇灵仍是不答,旁边便有看客阴阳怪气笑道:“小兄弟,这都看不出来,你当街和青楼姑娘有说有笑,惹得自家娘子不高兴啦。”又有人高声叫道:“小兄弟,带着会武功的小娘子来东香阁寻欢作乐,这份魄力在下佩服、佩服。”
周遭看客哄笑连连,林楚心知他们在笑自己,倒也不在意,却听人群中又有人高声嚷道:“小兄弟,你这娘子长得可真是水灵,你既不要,不如送给在下如何?”林楚听闻此言登时勃然大怒,斜眼看去,只见一又矮又瘦的中年汉子满脸猥笑,林楚冷笑道:“我送你娘个大西瓜。”那中年汉子嘿嘿一笑,身边几个混混哄叫着一拥而上,林楚卷起双袖,待要教训这群出言不逊的狂徒,忽觉眼前冰风腾舞,人影疾闪,那几人身子尚在前冲,忽然脸上各自挨了重重一耳光,收势不住,登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叶潇灵和林楚相视一笑,心中戚戚,先前嫌隙顿消,师姐弟二人冲上前去,对几人一阵拳打脚踢,莫倾凤生怕招来官府,将事情闹大,连连呼喊,但二人哪里肯听,直锤得那几人哀嚎连连、求饶不迭,中年汉子在一旁瞧得目瞪口呆,不想自己今日竟是惹到了绝顶高手,心想反正几个混混兄弟随便都能再找,趁人不注意,便自开溜。
叶潇灵却一直注意着他,见他从人群中蹿了出去,一脚踢开那几个已是鼻青脸肿、不成人样的混混,道:“傻林楚,追他去。”两人施展轻身功夫,跃过人群,见那人已绕进了一条小巷,两人所幸跃上房门,一前一后跳下屋檐,将那中年汉子堵在巷子中间。
那汉子吓得面如土色,双腿一软,竟扑通跪下,头如捣舂,一叠声地道:“求求两位大侠、求求你,放过、放过小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叶潇灵打小便住在青山秀水之中,不食人间烟火,更从未被人如此侮辱过,心中自然是怒不可遏,她冷冷瞪了那汉子一眼,随即侧过头去,看也懒得再看。林楚狞笑着走上前去,抬手便是一耳光,打得那人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嘴角也渗出血来,林楚又从怀中取出一只青瓷小瓶,掷给那人,淡淡道:“这是包治一切跌打损伤的金疮药,你拿去用,以后胆敢再犯,千万别被我瞧见,否则...”
那人结果青瓷小瓶,口中连声应是,见林楚让开路来,慌忙落荒而逃,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待得师姐弟二人重新绕回东香阁时,莫倾凤却已不在楼前,两人沿路寻找,却见她正站在路边一蓬头垢面的邋遢汉子跟前,两人走近看时,那邋遢汉子虽然身上脏乱,但却难掩那一股英豪侠义之气,正是魏东林。
十年前那场变故,穆清不知所踪,十年未归,东林轩沦为了青楼,魏东林流落街头乞讨为生,莫倾凤虽不知穆清何在,但见魏东林这般模样,倒也猜到了几分,于是拉他起来,四人一同迈入日月镇最大的一间酒楼之中。
其时酒楼中宾客稀少,生意惨淡,上至掌柜下至小二,皆是满脸愁容,唯有二楼一间雅间之中传来阵阵谈笑之声,四人选了角落靠窗一处桌子坐下,点了些清淡爽口菜肴,魏东林心知隐瞒不过,便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说了。
林楚听罢后小脸上愤慨不已,恨恨道:“又是那劳什子西域血教!”魏东林叹道:“现如今光是一个慕容辽便已是无法无天,苏鉴烟教徒遍布天下,和白莲教亦能平分秋色,中原武林安生不了多少时日啦!”
周围有人听他说到“白莲教”三字,纷纷变色,朝四人打量了几眼,赶忙挪移到稍远的食桌上去,低声谈论莫倾凤四人。
莫倾凤冷笑道:“好好的一个禅教,却被一帮乌合之众搞得乌烟瘴气。”魏东林目视窗外,神色迷离,道:“十年来杳无音讯,清儿恐怕已经......”说完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只觉喉咙火辣滚烫,犹如野火燎原般一直烧到了心中。林楚安慰他道:“老伯,终南山之约我们定会将你妻子救出来的。”魏东林听闻此言,不禁转头看向莫倾凤,见她神色端庄,双眸古井无波,也不回驳,便问道:“你当真要应苏鉴烟之邀么?”莫倾凤轻抿了一口清茶,道:“血海深仇,不得不报。”魏东林又长叹一口气,他此时心乱如麻,新烦旧仇一齐涌将上来,闷头又连喝了几大杯烈酒,越喝越觉腹中滚烫,愁上加愁。
过得片刻,莫倾凤忽然向叶潇灵道:“灵儿,此去蜀山派如无脚力须得两日行程,路上又无客栈,我听魏伯伯说西街有家糕点铺,你和楚儿去买点来。”叶潇灵冰雪聪明,又和母亲朝夕相处,心知她有话要单独对魏东林讲,便拉了拉林楚,道:“傻林楚,别吃啦,再吃路上可就没得吃了。”林楚嘿嘿一笑,起身摸了摸肚皮,笑道:“吃撑了,我们去罢师姐。”两人并肩跨出酒楼直朝西街去了。
等二人走远,莫倾凤轻叹口气,问道:“魏大侠,我徒儿林楚得了一种病......”魏东林心中猛地一颤,听她续道:“早在他八岁时,我就替他打通了经脉,但却一直无法凝练真气,现如今他是蜀山派唯一后人,若长此以往,我便无法向师父师弟的在天之灵交代,魏大侠精通医术,妙手回春,还请给楚儿看看。”
魏东林对林宝轩一家已是愧疚万分,听闻此言当即道:“魏某义不容辞。”莫倾凤展颜一笑,正要低头喝茶时,忽然想起一事,道:“是了,前几日西域的流蝶霜君曾来我山上捣乱,楚儿问她们要了一瓶十里迷魂香,他闻了之后周身滚烫,经脉之中真气乱窜,魏大侠可知这是如何一回事?”
魏东林沉吟片刻,询问道:“那十里迷魂香是由何种毒药调配而成?”莫倾凤道:“我以前听桑哥说起过,是西域一种毒蜂的蜂蜜加上栀子花浆。”魏东林也猛地记起一事,脱口问道:“是不是九阳毒蜂?”话方出口,魏东林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想起穆清托付之事,懊恼万分。
莫倾凤却似乎没有在意,只以为魏东林见多识广,思索了片刻,道:“好像是九阳毒蜂。”她哪里知道,林楚正是因为当年被慕容辽喂下了鹤顶血尸丹,但是只吃了一粒解药,导致阴气在体内淤积,而莫倾凤虽然帮他打通了奇经八脉,奈何她本身真气也偏阴冷,无法调和。而九阳毒蜂是一种生长在火山口的蛊虫,其酿制的蜂蜜烈如岩浆,阳气充沛无比,林楚误打误撞之下,得此阴阳相冲,再加之他熟读烈日刀的内功心法,阴阳二气便在他体内凝成了两团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