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装腔作势地站起身子,勉强地挤出几滴笑容,对着四方目瞪口呆的宾客一一打揖,随即从袖袋里面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纸条,用他那带有些许破锣声的独特嗓门说道:
“众位千峰镇的乡亲们,俗话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天,就繁扰在座的各位给我们债权人和债务人双方做个见证:‘明日午时,债务人千峰镇千峰酒楼东家黄元,如拿不出七千两银子悉数归还债权人黄山彪,则以千峰酒楼现有一切固定资产抵债,双方均不得反悔。此据经由债权人黄山彪当众宣布并即时生效。特此立据!……”
还没等他读完,其身边的几位武师早已如狼似虎地直扑上着,架定黄元,使之动弹不得,随即生生扯着他那肥短手指粘上印油并摁在“契约”之上。
“你,你,你……简直是太狠了!……噗……”
当身不由已被黄山彪当场强迫出这么个极为无耻和霸道的所谓“契约”后,刚才还心存侥幸的黄元黄大东家顿时陷入一片绝望,不由脸上一阵潮红,喷出一口鲜血,蓦地眼前一黑,一头栽在冰冷的地上,昏了过去。
起初酒楼中的众人,本来还抱着戏的心态。见到生此变故,不由一片哗然,有几个胆小怕事的,甚至偷偷地溜出了酒楼。
“……哎!……‘大津庙堂,朽木为官;南郡之地,禽兽食禄’……”
见此情状,也许是乱哄哄的场面给予了有利的掩盖,又许是刚才受到沉闷的气氛压抑得太久。柳义等人临近旁边桌上的那几位读书人模样中的“王兄”终于耐不住诗兴大发,咬文嚼字地大声叹息起世道的不公。
“有理,有理,‘王兄’此言甚是有理,所谓‘南郡六兽,黄羊最毒’,今日得以亲眼目睹,方知此‘黄羊’之非同一般啊!”
那个叫“朱兄”的也忍不住地恢复了神采飞扬的本性,文质彬彬地和了起来。
“哈,哈,‘莫道黄羊不吃人,瞬间吸干同宗血。’悲哉!悲哉!”他们同桌的另一位仁兄也不甘落后、面露喜色地接下话头,语气之间似乎有着那么几丝幸灾乐祸地调侃。
正在这时,距此处有七八丈之遥的黄山彪左边耳朵竟然出人意料地抽动几下,似乎是听到了什么,随之“嗯!”地一声,猛然转过头来!
刹时,一道堪比毒蛇的歹毒目光紧紧地将这几位正在高谈阔论的读书人死死盯住。
顿时,这几位刚刚还在愤愤不平、议论横生的“义士”们不由自主地噤若寒蝉、瑟缩发抖起来,当下连半声都不敢再吱一下了。
诚然,饶是酒楼大厅中所有人的一呼一吸、一举一动都没能逃逸出柳义的耳目,但人生地不熟的他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喝着前面桌子上那一壶泌人的“千峰云针”。
对于周围发生的所有这一切,尽管其心下早已是掀起阵阵波涛巨浪,但在他脸中所展现出来的那种极为平静安然的表情,从始至终,都给外人一付无动于衷、漠然置之的麻木脸孔。
仿佛整个世界在他的眼中,除了茶以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足以引起他,那怕是一星半点的兴趣和关注。
“……咦,‘钻山鼠’,你……对……就是靠近东边窗口桌子里面对着我们的那黑大个,是不是四当家这几个月以来所要找的人?……”
黄山彪手下当中长得最为高大的那个武师暗地里用手指了指孟三立,悄然附耳对着一个獐头鼠目、面容稍瘦的中年汉子说道。
“钻山鼠”捋了捋稀疏的八字胡,鼠目圆睁,假装不经意地朝着柳义他们盯紧片刻,面色凝重地说:
“冯强,经你这么一说,我觉得眼前的黑大个和那个姓孟的倒是有七、八分相像……啊!……还有……他旁边那个,眉毛粗黑的那一个,和画像上姓柳的也是极为相似!!”
说着说着,整个人仿佛像打了鸡血一般,莫名地兴奋起来,激动地抖动起来的双手从怀中悉悉索索掏出了一幅画。
待其那幅画徐徐地舒展之后,里面显现出来的赫然是柳义和孟三立两人的头像!
作画之人显然是位难得的丹青高手,只是寥寥数笔,就在一尺平方左右的白纸上极为准确地勾勒出了两人脸部的轮廓和五官的特征,形神俱备、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就是他们两人!四当家不愧是传说中的修真者,手段当真是了得,仅仅凭着我们从朝阳堡那几人的转述,就画得如同真人一般相似!……”急忙中往前凑过去观的冯强,在认真地了几眼后,随之便以甚为坚定的口吻说道。
“先是带来几千官军残杀咱们八角寨的四位当家,还害了一千多名弟兄;后又偷走四当家藏在洞中的财宝和丹药。柳义!孟三立!你们两人年纪不大,可本事倒也真是不小啊。”
“钻山鼠”咬牙切齿地说着,一双怨毒的目光,远远朝着柳义等人毫无掩饰地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