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太爷根本不看这个大男孩,而是愤怒的指责儿子,“今日,吴氏于归三日回娘家,你之前瞒了十四年,为何偏偏选在今天带着这个孽种回来!”
“父亲?雨桐也是陆家的子孙啊!”陆之焕再次磕了一个头,声音充满的悲凉。
“哼,也许是,也许不是。如果他在未出生,或者刚刚出生的时候,你娘还活着,或许不忍心。但他在外长到这么大,宗族是不会承认的!一个应该喝下堕胎药的丫鬟,哪里冒出来的儿子,妄想认祖归宗!”
雨桐虽然比同龄人沉稳,可一样拥有年轻人的冲动容易暴躁,“大伯,求您不要说了!我从来没妄想过‘认祖归宗’!只要您承认我,就足够了。我才不稀罕陆家呢!”
“啪”
刚说完,就被人打了。
吴氏睁大眼睛一看,打人的是一个民妇,穿着成立随处可见的蓝染布衣裳,已经洗得发白了,身材臃肿,满脸风霜。
原来以为是什么奶娘,或者粗使嬷嬷之类的人,可一听她说话,就知道错了。
因为对方的声音非常好听,跟外表十分不相称,而称呼大男孩雨桐——
“我的儿,你怎么敢对三老爷不尊重!还不给我跪下!”
“娘!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回陆家,我不想离开你!”
“胡说!你本来就是陆家的种,天生就是陆家的子孙。哪怕你死,也给我死在陆家的宅子里!”
说话的人,竟然是碧荷——那个爬床的丫鬟。
原来以为是狐媚的贱人。却没想到面相如此的忠厚诚恳。要不是说话的声音,以及言辞口吻,有些意思,根本不像是大家出来的侍女。
长得这么难看,也亏得陆之熠下的了手!
吴氏扭着帕子。满心的愤怒。
碧荷见儿子犟着脖子不肯低头,就直挺挺的跪下,“三老爷,碧荷已经是外面平民的,按理来说,是不该置喙陆家的私事。但雨桐这孩子。千真万确是二少的骨肉!碧荷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担保!”
“哼,你的命?你的命值当什么!日后若有人如你,堕胎药不喝,偷着外面生了孩子,等孩子长大了再往家门口一送。岂不是乱了纲常?”
“碧荷也知道,乱了规矩家法。但这是唯一一个能让雨桐活着长大的办法!当年碧荷苦苦哀求老夫人,老夫人不肯答应,碧荷实在没有其他法子……”
“好啊,原来你送子过来是假,是来抱怨老夫人不够慈悲怜下了?陆之焕,你也是这么想的?才等着你母亲过世,把这个孽种接进家的?”
“父亲。绝无此事!”
“最好没有。不然,你母亲尸骨未寒,泉下有知。该多伤心?”
陆老太爷说着,脸上露出痛彻心扉的表情,哀伤之极。
碧荷跪在地上,也是呜呜的哭泣,“碧荷一直记得老夫人的恩典,当年若不是老夫人救了奴一家。根本救活不到今日。老夫人对碧荷的大恩大德,只有尽心抚养雨桐来报答了。”
陆老太爷气得胡须直瞧。“你养个孽种,还好意思说报答?走走走。赶紧给老父走!陆家没有来历不明的子孙!”
碧荷不肯,拼命拉着儿子雨桐给陆老太爷下跪,磕头磕得脑门青紫,“老爷,您打我,骂我,怎么样都成。但雨桐真的是二少爷的儿子。他的名字,也是二少爷诗中的一句话,‘门外湖光清似玉,雨桐烟柳扶疏’。碧荷还留着当年稳婆的认证,还能衙门开具证明,是雨桐的生辰八字。”
说完,碧荷哆哆嗦嗦的的拿出两张发黄的纸片,而陆老太爷看都不看一眼,呵道,“还要怎样,真要请你们离开,才肯走吗?要不要派八抬大轿请你们?”
雨桐到底年轻,眼泪混着耻辱流淌不止,“娘,走吧,走吧!再留下来,也是自讨其辱!我想回家,咱们平平淡淡的在城里过日子不好吗?我不想做什么老婶子陆家子孙。这个老家伙绝情无义,谁要当他的孙子!”
“你给我闭嘴!三老爷你怎么可以不尊重!他是你亲爹的父亲啊!”
“呜呜,我是没有爹的。我没有爹!如果我有,他怎么不来见我?当年他为什么不争?如果他肯说一句留下你,娘也不会被赶出陆家,我也不会在外面出生,被骂孽种了!”
正说着,一个声音高高叫着,因为太过高亢而变形了,十分刺耳,“让开,都、都让开!”
碧荷转头,就见侧门冲出来一个影子,那影子拨开愣神的吴氏,根本就没反应过来,那是他新娶进门的妻子!
陆之熠,终于离开困着他多年的藏书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