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突然就下雨了,噼哩啪啪地砸到瓦上。步绾绾仰头看窗外,那雨水结成了串,成串地滴落在天井中,就像天也哭了。
勉强睡着,第二天还未亮。
非烟就进来了,推醒了她,小声说:
“娘娘……情况不好,王上下旨迎娶许鸳鸯,立她为后。”
步绾绾坐起来,呆呆地看着非烟。
昨晚他来的时候,说只要她听话不顶嘴,就立她为后,她就是正妻……可现在呢?她转头看窗外,外面非常静,又非常吵,全是雨声。
“师傅呢?”
她突然想到了洛君瑜,昨晚就没见着他!
“银耳先生昨晚就请君瑜公子上山斗药去了,这时候应该在回来的路上。”
原来如此,连洛君瑜都被支开了。
她扶着非烟的手站起来,又慢慢地坐回去,唇角轻抿,淡淡地说:
“随便吧,无所谓,随他立谁为后,与我何干。”
“你当然无所谓,你心里有什么有是所谓的?”
帝祈云冰凉的声音从窗口传进来,步绾绾转头去看,轻声说:
“我有所谓又如何?你我都知道,就算我不顶嘴,也就这样。”
“所以我总拿热脸去贴你,步绾绾,你心里从来只有你自己。”
帝祈云转身就走,拂开来撑伞的奴才,走进雨中。
步绾绾的真心是,你既已做了决定,何必再来问我。你要用后位补偿你的小妹妹,你既然责备我昨天把她带出去,没带她回来,又何必在意我的真心?
步绾绾躺下去,揪着被子,想着以后怎么办?
“娘娘,我们要离开吗?”非凡憨头憨脑地问她,怀安郡的三王子未打死,也未认罪,他心里还是不痛快,觉着帝祈云也不怎么明智。
“然后把这罪名背下去?”步绾绾小声反问。
非凡和非烟怔住,又听步绾绾说:“我不背黑锅,谁黑我,我就黑谁,我的男人,谁也不能抢!谁抢,我灭谁!”
她不当逃兵,不当败将,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逃开,她是步绾绾,绝不认输。
东城郡王府从大悲,陡然升华到大喜。大红灯笼悬了满眼,奴婢们都换上了簇新的衣裳。许佳仁还穿上了王袍,戴上了玉带,开门迎接臣属们的恭贺。
帝祈云这两天一直在陪他可怜的小表妹,小表妹在二十四个时辰里用七种方式自尽,皆被救下。
这不是装的,任哪个女子遇上这种悲惨的事,都没办法承受,何况是一个正怀揣美好爱情幻想的豆蔻少女呢?
帝祈云和姨母的感情还不错,不会忍心看小表妹就此死去,姨母失去这心肝宝贝。一个后位于他来说,不过是个后位而已,送谁都是送。
步绾绾远远地着院中那群人。被雨水洗涤过的天空,碧玺一般的透澈,白云如棉团一样拱在太阳边,金光披在帝祈云的身上,他一直低头,注视着许鸳鸯。
步绾绾顺着他的视线看。
初见许鸳鸯的时候,她像一朵娇艳的太阳花,栩栩如生,生机勃勃,真的是她来这里之后第一眼就喜欢上的小姑娘。
可这时候,许鸳鸯就像被拔光了毛的鸟,毫无生气地躺在于归薏的怀里,由着婢女们为她梳妆,穿着大红色华丽的宫装,戴上金灿灿的华胜,涂抹上艳丽的胭脂,死板的肤色,绝望的眼神,让她活像个木偶。
她突然就转头看向了步绾绾,脸上的悲恸猛地击中了步绾绾,然后扑进了帝祈云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惊恐地盯着步绾绾。
步绾绾抿抿唇,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干吗要莫名其妙的有负罪感?又不是她害了人……
可是你知道吗?步绾绾看上去漫不经心的,心肠却是如春水一般地柔软,看不得弱者受欺,见不得苦者受罪。
呸,步绾绾莫非你还想做正义的女超人、蝙蝠侠?她在心里狠啐自己一口,迈着高贵冷艳的步子,走了。
同情情敌,等同于自掘坟墓。
步绾绾明白,她想要维护自己的爱情,难上加难。
帝祈云那人,虽说喜欢和她厮混,可毕竟是个古代帝王,在他们心里,没有一夫一妻的概念,后宫三千,宁可当成摆设,也不会少娶一人,那是帝王的荣耀。
另,帝祈云本身对感情也放荡不羁,淡漠冷情,对青梅竹马的绛芸稍有怀疑,便弃之一边,对傅玉莹稍有不满,也不再理会。步绾绾猜不透自己在他心里有几斤几两,可她一直是个执拗的女子,她认定的事,一定要做到底,不看到结局,不肯死心。
“绾绾。”洛君瑜从园子东面的小路上慢步过来,银耳先生跟在其后。看其面色,倒还不错,想必银耳先生给的药确实有用。
九郡之中,藏龙卧虎,各领风。不过,可能任谁也没有想到,怀安郡那样繁荣,都未有银耳先生这样的人物,傅玉莹那样美貌倾城,才华横溢,也没挣上皇后的位置。岭南王明明亲自前去迎驾,帝祈云仍然改道来了东城郡,这些好处全让东城郡给占了。
真是巧合?还是肥头大耳的许佳仁的豪赌?
步绾绾心如乱麻。皇后的位置,她不稀罕,她稀罕的是,在她怀有孩子的时候,帝祈云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嗯,君瑜公子。”步绾绾淡淡地应了一声,从他身边擦过。
“咦?怎么了?”洛君瑜听着她这样的称呼,一怔,随即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说呢?”步绾绾侧头看他,一脸平静。猫儿一般的琥珀大眼睛里轻轻地泛过一阵涟漪,这种波纹叫做失落。她又勉强笑了笑,开玩笑说:“你怎么还不去娶妻,身为大师兄,事事落于人后,人家会笑话。”
一阵风吹来,花枝乱摇,杏花纷飞,落她一头一肩,有一片跌到她的鼻尖,洛君瑜伸手就拈,却被她侧头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