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赐轻笑,笑意在眼角眉梢晕开,一张英俊的脸映了窗户纸透进来的日光,如玉般光华。他唇角略略上扬,眼睛微微眯,心情像是很好。然后漫不经心地说:“狡辩。”
他语气低低的,嗓音原本好听,这么低低的语气,更像是一阵微风拂过琴弦,落花落在水面,说不出曼妙。而更让陈秋娘瞬间就呆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是他眼角眉梢的笑,以及这语气里的宠溺。
在她的预演里,张赐会冷面,会讽刺,可能还会根本不见她。她可从没想过张赐见到她会是这样的态度,这**与柔情来得太诡异了。
这样的态度让人怎么应对?不按理出牌,不按剧情走,简直差评。陈秋娘略略皱眉。而对面的男子已经从斜倚变作跪坐,两人之间隔了一个茶几。茶几上是一串佛珠,黒木珠子颗颗发亮。
陈秋娘与她对视片刻。终于败下阵来,率先垂眸瞧着那佛珠,轻笑着说:“哪里敢在二公子面前狡辩。我说的全是实话。”
张赐却没有接话,屋里安静得很。只有窗外的蝉叫得欢乐。陈秋娘从没想到与张赐见面会是这样的局面,她一时不知道如何继续谈话,于是也就沉默。
她倔强地看着那佛珠,仔细数了好几遍,都是一百零八颗。张赐也没说话,甚至没有挪动一下身子。两人像是在较劲儿似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秋娘只感到跪坐得腿脚发麻,觉得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于是率先败下阵来,抬头看张赐。也不管他正在审视她,也不管他那一双眼幽深得如同寒潭,来了一句:“我渴了。”
这一句话一出,张赐“噗嗤”笑了,抿唇而笑的他。双眸清澈,唇边还浮起浅浅的笑涡。他终于挪了个身形,抓了一个靠枕扔给陈秋娘说:“接着。”
陈秋娘伸手稳妥地接过靠枕,他已走到屏风那边,对着楼下朗声说:“你们越发不懂规矩了。来了客人,也不知道送茶点来。”
“嘿嘿,来了来了。”有笑嘻嘻的男子回答。
陈秋娘也不管是不是礼貌。既然都已经这么逗比地开始了谈话,她索性将抱枕放在墙壁处,整个人靠过去,旁若无人地垂着麻木的双腿。
张赐转过来便看到一身脏兮兮的女娃在捶腿沉思,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他略略笑了,一直以来的焦躁的心很神奇地平静了。他轻轻走了过来。在她的对面坐下来,心想这个女娃到底又在思考什么来对付他呢。
陈秋娘虽然垂着眸,似乎在专注捶腿,但她一直在注意张赐的举动,心里琢磨了好几种打开话匣子的方案。正在分析哪一种方案实施起来效果更好。张赐却忽然说话,问:“你为什么要来见我?”
他语气低低的,这一次不是宠溺,而是有些叹息。陈秋娘抬眸看他。他斜靠在窗边,侧头瞧着她,手里拿了那一串佛珠。
“我觉得我信上写得很清楚了,就是那个原因。”陈秋娘回答,指了指旁边的信笺。那是一张白色宣纸,上面是蝇头小楷,写了短短的几行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张府怀璧,必招祸端。公子聪颖,治标之策,饮鸩止渴。小女子不才,感念公子恩情,思索良久,有一良策。愿与公子面谈,共解张府之危。
落款:陈氏秋娘
张赐斜眼瞟了瞟摆在桌面上的信笺,然后看着陈秋娘,用很鄙夷的语气说:“ 编,继续编。我说陈秋娘,你能诚实点么?老弄这些虚的。”
他神情语气都很鄙夷,但却不像以前会生气,这会儿是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
陈秋娘看他不生气,自己也放松下来。她向前挪动身子,一手托腮,叹息一声,说:“我不弄这虚的,你能见我么?”
“你就知道我不见你?自以为是。”张赐斜睨她一眼,随即起身坐到了茶几边上,屏风外转过来一个灰衣小厮和之前的绿荷一起,端了茶水和糕点,以及冰镇的酸梅汤前来。
陈秋娘看到有人来,便将要出口的话暂时打住。张赐则是斥责那两人说:“你们越发不像话了,来客人也不知道上茶。”
“嘿嘿,我们也是怕打扰公子。所以就——”那灰衣小厮笑嘻嘻地说,一点做小厮的觉悟都没有,而且还时不时瞟一眼陈秋娘,一脸诡异的笑。
“快滚,快滚。”张赐挥手,颇不耐烦。
“好好好。”那灰衣小厮拿起餐盘,拉着绿荷朗声说,“小的告退,在院里除草去了,二公子有什么吩咐,就大声喊啊。”
张赐没说话,只挥挥手,示意他们速度滚蛋,两人飞奔而出。
陈秋娘只觉得张府的人果然跟别处不一样,不仅主子神叨叨的,就是小厮丫鬟也神叨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