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yways,出于好奇,我跟着他去上了一堂我们的参议员先生教授的宪法课——他那个时候已经是伊利诺伊的州参议员了,平时都在斯普林菲尔德处理公务,只有每周二和周四有课的时候才会赶回芝加哥。那堂课是在芝加哥大学的柯克兰模拟法庭()举行的,当时到场的学生大概得有……超过两百人。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研究生聚在一起。
“开课之前,我试着跟周围的学生聊了几句,除了那些跟我一样也是慕名来旁听的人之外,几乎每个人都把这位教授和他教授的课程,当作是他们在芝加哥大学法学院最大的收获。刚开始我还有些怀疑的情绪,不过……”
艾利西亚深吸一口气,望向窗外,似乎又回到了那间即使过道上都坐满学生,也依然保持绝对寂静的模拟法庭。
“我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形容,你必须得亲身体验才能感受到我当时感受到的东西……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前对我们说的那句话,‘忘掉你的半期考试,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不是为了学习宪法的条条款款,而是一道探索支撑这个伟大国家繁荣发展的基石……等等,在那之前,我们还是先来讨论半期考试吧’。”
说到这里,艾利西亚忍不住掩住嘴,轻声笑了出来。过了一会儿,她才清清嗓子,继续说道。
“总之,他是我整个大学生涯中见过的最棒的教授之一,再加上伊利诺伊州参议员的身份,我自然对他本人产生了兴趣。下课之后,我忽然心血来潮,走到讲台前,请求他给我一个采访的机会。当时他看起来有些吃惊,事后我才知道,这还是他当上参议员之后第一次有学生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过,幸运的是,我们的参议员先生看起来并没有被我的大胆与唐突吓到,他友善地答应了我的请求,并邀请我下周末到他位于斯普林菲尔德的参议员办公室去做客。
“一周之后,我如期赴约,和毕业之后在纽约时报担任编辑时的我不同,那个时候……我还不具备一个新闻人所应该拥有的基本素质。”谈到这个话题,艾利西亚有些难为情地摸摸脑后的马尾,笑道,“当时我只带去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几张潦草涂鸦过的纸和一只铅笔,连一个具体一些的提问纲要也没有。我坐在他对面,双手紧张得直发抖。提出的问题也根本找不到一点逻辑。他看出了我的手足无措,礼貌地询问我是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采访。在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他跟我一起,花了十五分钟的时间,整理出了一个角度新颖的访问大纲。很有趣吧?被访问者跟访问者一起做提问纲要,这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事情了。”
“不过,虽然稀奇,但这篇主要讨论医保和人权问题的参议员访谈却无疑是成功的。它不仅成功登上了校报,还得到了芝加哥论坛报的青睐,以一千二百美元的价格从我手上买到了访谈内容的使用权。这是我人生中第一笔通过新闻采访拿到的报酬。”
此时的艾利西亚眸子里闪烁着满溢的兴奋与喜悦。那副好看的灿烂笑容不管怎样都掩饰不住,即使是最愚笨的人,也能看出这个芝加哥女孩儿对新闻行业的热爱。
“从那时开始,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用我的笔,将这个对我具有特殊意义的参议员的整个政治生涯,都完完整整。巨细靡遗地记录下来。2002年夏天,我进入了他的竞选团队,在新闻宣传部任职,帮助他——虽然只是在很少的程度上——获得了连任。2003年上半年,我在芝加哥观察家报实习,以他为对象。写了很多篇关于他的报道……大概得有五十来篇。健康与人权服务委员会(ee)、跨党反种族歧视提案、谋杀案审讯录像合法化提案,还有民主党发起的夺回州参议员多数席位的攻势,只要是他参加过的政治活动,我几乎都有记录。
“虽然这些报道很少能见诸报端,但在伊利诺伊。或者说在这个国家任何的州议会里,都很少能见到像我这样专注而又偏执。只对一位参议员的新闻感兴趣的人。因此,整天泡在斯普林菲尔德记录着他的我,自然而然地得到了参议员整个幕后团队的注意。他们叫我‘来自西北大学的跟踪狂’……我知道,这个绰号并不怎么好听,但他们对我却并没有敌意或者轻蔑。事实上,每一次有什么重要会议和活动,他们都会提前通知我。如果我因为课业的缘故无法成行,他们还会帮我整理出一份参议员的活动概略,以便我能将报道继续下去……”
“我终于知道你现在这种工作狂的劲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虽然语气里依旧带着逗趣的意味,但约翰尼对艾利西亚这种无论做什么都异常认真,都会咬牙坚持到底的性格却是极为欣赏的。每个人都有梦想,每个人都会列出一长串的目标,但真正能将之付诸实践,把理想变成现实的,却只有极少数人。而艾利西亚-本内特,就是这极少数人中最引人瞩目的那几个。作为联邦境内声名最盛的新闻类院校,西北大学的梅迪尔新闻学院为了保持他们在该领域的竞争力,给每一位在学院就读的学生都定下了极为严苛的学术目标。梅迪尔新闻学院的课业之繁重,压力之巨大,是常人完全无法想象的。在这样的环境下,艾利西亚想要在完成学术任务的同时坚持她给自己的承诺,自然得付出双倍的努力。
约翰尼看向艾利西亚的眼神里多了些敬佩,添了分怜惜,还悄然渗进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坐在自己面前的艾利西亚-本内特光鲜亮丽,楚楚动人,谈起过去时,带着的是轻松舒缓的表情,似乎她所成就的一切都是上帝凭空赐予的。但约翰尼非常清楚,事实并非如此,在过去的两年里与艾利西亚朝夕相处的他知道对方的做事风格,为了一份悬而未决的合同,她能毫无怨言地在办公室里待到凌晨,为了一个令人满意的销售数字,她能牺牲掉本就不多的业余时间,四处奔走,勤恳地做着那些远远超出她薪酬范围的事。
能够用来描述艾利西亚的美好词汇,绝不仅仅是工作狂而已。
约翰尼异常认真地注视着自己这位神奇的助理小姐,此时此刻,透过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那明亮到有些刺眼的阳光,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凌晨四点还坐在公寓的书桌前,勉力撑着疲惫的身躯。一面完成着论文,一面摘抄采访记录的可爱女孩儿。
“我觉得这件事很有意义……艾利西亚。你做了件很棒的事。”这一次,约翰尼没有再用俏皮话来掩饰自己的情绪,而是带着严肃到刻板的表情,把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
“我只是做了件自己喜欢的事而已。”艾利西亚羞涩地笑了笑。面对忽然认真起来的约翰尼,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接下来呢?”约翰尼抬抬手,示意艾利西亚继续说下去。
“啊,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毕业之后,我还是时刻关注着他的消息。事实上,我在纽约时报做的第一个专题报道,就是关于这位来自伊利诺伊州的非裔法学教授冲击联邦参议院的故事。”
“整个2004年的中期选举,我是唯一一个将他所有的竞选活动——从宣布竞选到入驻国会山办公室——都完整记录下来的记者,现在到纽约时报的网站上去,你还能找到这些报道呢。”说到这儿,艾利西亚原本昂扬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虽然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但眉目间的黯然与苦涩却变得异常明显,“后来……你应该也猜到了。我离开了纽约时报,离开了新闻业,从此之后就再没有报道过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了。”
“嘿,我们现在回来了。不是吗?”约翰尼急忙柔声安慰道,“你可以跟你的参议员先生叙叙旧,如果愿意的话,再写一篇关于他的报道也可以……我会负责把这篇报道送到华尔街日报的。”
“噢,你是这么认为的吗。先生?”艾利西亚罕见地冲约翰尼做了个鬼脸。随后,她便轻舒一口气。摆摆手,笑道,“我现在可不再是记者了。我是你的私人助理,约翰尼-施瓦茨先生。我要做的不是提问题,而是说服他接受你的提议。”
“那可真是委屈你了。”
“不,事实上……”艾利西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容置辩的坚定,“我更喜欢现在这样。”<on里的神奇开关一样,让两人之间的谈话骤然停止,让漂浮在车厢里的微妙气息变得更加清晰可辨。
“抱歉,两位。”
这个时候,驾驶座上一直未发一言的那位略显臃肿的非裔老人忽然转过头来,打破了沉默。
“我不想显得太过冒昧,但我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你们说的那位参议员,是巴拉克-奥巴马先生吗?”
“嗯哼,没错。”约翰尼有些惊讶地看着司机,笑道,“看起来你对国会山很熟悉。”
“作为在华盛顿dc工作的出租车司机,你必须得知道一些基本常识才行。”老人的笑声干涩却爽朗,“我知道参议院里每一个黑人议员的名字,还有他们的宗教信仰、选区、办公室地址,这是每个像我一样从六十年代走过来的人必须时刻记住的东西……要记住这些并不是太难,你知道的,参议院里的黑人议员就像泰勒-佩里的头发一样——少得可怜。”
“那你对奥巴马参议员有什么看法?”约翰尼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问道。
“well,我从来没有跟他见过面,也没怎么看他在电视上出现过……”老人想了想,挥舞着右臂,高谈阔论着,“但在这里开车,最大的好处就是你能遇到很多在国会山工作的人,听他们说到那些国会山上的大人物。而这个叫巴拉克的小伙子,就是最近在我乘客们的对话里出现得最多的名字。”
“我不知道你来找他干什么,但如果那些人在我车上说的话有一半是真的……”
司机微微仰起头,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后视镜里的约翰尼,笑着放缓了语速。
“他有可能会是这个国家最有希望成为总统的黑人。”
“可不是吗?”
约翰尼与艾利西亚对视了一眼,会心地笑了起来。
“我希望你是来帮助他竞选总统的。”
一边开着玩笑,老人一边向右打过方向盘,把车缓缓停在了路边。他俯下身子,瞥了一眼屹立在道路右侧的那栋巨大的,造型呆板的方块建筑。
“我们到了——哈特参议院办公大楼(hartsenateofficebuilding),第一百零一十届参议院议员们的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奥巴马参议员的办公室在七楼,713号房间。”
老人把手放在头顶上,做了一个脱帽致敬的姿势。
“祝你和参议员有个愉快的会面,约翰尼-施瓦茨先生。”
ps:感谢风林川童鞋的月票、javierwong同学的评价票和打赏,还有移山道君与波尔金童鞋的宝贵打赏~:)米国大统领下一章就要正式出场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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