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也不会忘记他死死扼住我颈脖笑得癫狂的模样,肮脏的牢狱中他即使沾满血腥依旧清冷苍白得如同子夜的月光。那年我不懂人事,他只是燕国小小的世子。那年痴缠不清的我们怎么也想不到,在未来某个祥和的黄昏,燕王与昭元大公主会静立于夕阳之中,他教她唤他一句,“皇兄”。
沉瞻的侧脸匿在暖光之中,眉宇之间仍是世间少有的绝美容颜,这样的男子,或许我如何也不会忘却。“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你不曾说的,我也知道。求我不如凭靠自己。我认识的高息月,应该如此。”
夜里起风,侍奉皇上服食完汤药之后我早早退出了寝殿。倾城如一只木偶,没有表情地枯守在龙榻旁,呆呆地望着昏迷中的皇上,时不时干笑几声,表情仍是麻木。我不愿再闻殿中的丹石之味,御医诊断后得出的结论犹在耳边萦绕,走在长廊之上耳边尽是风声回响。
“……皇上这病实在蹊跷,找不出一点病因,却来势汹汹。如今拿丹石救了急,却是饮鸩止渴……”
“依大人之见,父皇的病疾当如何是好?”
“依臣遇见,皇上的病眼下只能调养,万不可再继续服食丹药。之后情形,只能凭看天意!”
“……”
天子病危,留太子与萧氏留守榻前。早前血浮屠一事,令太子几欲走向废黜之境,皇上这一病倒按缓了对太子的责罚。然而此次皇上三道急诏,已揭龙心所向,眼下太子挂着一个空名留在益州侍疾,怕是再又尝到虎落平阳之苦。
行至长廊转角,忽而出现一抹紫靛身影,“公主留步。”抬起头,蘅若挺直了背端立在我面前,明显等候多时。
我佯装惊吓地一拍胸脯,道:“太子妃夜里是想吓我不成?”
蘅若勾起嘴角一笑,笑里没有温度:“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太子妃,公主又何须装作无辜的样子?”我低头拍了拍裙角的灰尘,只听她冷冷说道,“公主,枉我在宫中如此信任于你,你与将军扶持东宫,我也当作你是好心。教人想不到的是今日竟是你同萧氏陷害了太子!白玉丹书?全都是莫须有的东西!”
我理整好袖子,又将领口往上拢了拢。春日换上了轻薄衣衫,夜里背上难免生出凉意。“公主,你难道忘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蘅若的话语中透出了几分急切,连看我的眼神都透着从未有过的凌厉。
“你说完了?”我抬起头正视她,嘴角笑意正浓,“若说忘,太子妃是否也忘了什么?昭元记得自己曾经说过,宫廷之上,没有永久的朋友与敌人。你能信的,只有你自己。”风吹过,月色朦胧依旧,长廊之上宫灯摇曳。却不再是当夜的灵犀宫,与当夜的我与蘅若。
与蘅若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在她身侧驻足片刻,她亦偏头看我。我唇角轻启,手中显出明黄穗坠的密诏,在她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这一次,你可以不再为了东宫,只为自己而战。”
抬头,黑夜密不透风,远处的寝殿隐约传来微弱的咳嗽。天幕上几点残星摇摇欲坠,仿佛预示着什么的到来。突然响起一阵东西砸碎的声音,只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皇上的寝殿中冲了出来,径直向我与蘅若的方向跑来。
黄觉一把拉住了我,“嗵——”地扑倒在地,表情惊恐慌张到了极点:“公……公主!皇……皇上突然断气了!”